晨光漸熾,將觀海亭內映照得一片通明。在東方墨於心中初步勾勒出北疆棋局的輪廓之時,一道如同融入光線陰影中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亭外階下。
來人身著玄色勁裝,麵容普通,是那種落入人海便再難尋見的樣貌,唯有一雙眼睛,沉靜如古井,深不見底。他便是玄影,華胥墨影的首席,執掌著墨羽體係內最核心的機密與安全。他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份以火漆密封的卷宗,聲音平穩無波:“元首,遼東網絡安危評估已初步完成。”
東方墨微微頷首,玄影起身,將卷宗置於石案之上,隨即垂首肅立,開始陳述,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在彙報數據:
“根據遼東各節點傳回的情報及推演,若我方直接或間接介入此次唐軍東征,可能暴露的風險節點共計十七處。其中,三級風險九處,多與情報傳遞渠道及外圍人員活動相關,尚在可控範圍;二級風險五處,涉及幾個關鍵物資中轉站及潛伏較深的暗樁,需立即調整或加強防護;而一級風險……有三處。”
他略微停頓,抬眼看了東方墨一眼,見其神色不變,才繼續道:
“此三處,皆與能直接關聯到我墨羽核心標識、或可能追溯至海外本部的特殊技術與物資流轉有關。任何一處暴露,皆有可能被大唐朝廷,或其境內其他有心勢力如倭國細作)順藤摸瓜,危及整個遼東網絡,甚至……引發對海外本部的直接探查。”
十七處破綻,三處致命風險。玄影的彙報,如同冰冷的刀鋒,剖開了理想化乾預背後所隱藏的殘酷現實。
東方墨的目光,從玄影身上移開,落在了石桌一角。那裡,並非棋盤,卻仿佛天然生成縱橫交錯的紋路,幾枚被海風打磨得光滑圓潤的黑白石子在紋路間散落,依稀構成了去歲他與李治在洛陽禦書房那場無聲對弈的殘局意象。
他的指尖,拈起一枚觸手冰涼的黑子,在那些無形的經緯線上緩緩移動。當時李治的猶豫、權衡,以及最終那無奈的默許,都濃縮在這未儘的棋局之中。
“陛下要的,是遼東安定,非墨羽現形。”東方墨的聲音低沉,仿佛是在對玄影說,又像是在對自己重申那份“金石之約”的界限。“他需要一場乾淨利落的勝利,以震懾宵小,穩固東北疆域。而我們需要的是,在這場勝利中,扮演一個‘不存在’的角色。”
話音未落,他執著黑子的手指倏然落下,精準地將棋子點入那由幾顆白子隱約構成的“腹地”要害之處。這一子,並非為了屠龍,而是為了製衡,為了在不動聲色間,影響大局的走向。
他放下棋子,取過旁邊備著的特製金粉,以清露調和,鋪開一張極薄的、近乎透明的蟬翼箋。狼毫小筆蘸飽金墨,他開始書寫。並非長篇大論,而是簡潔至極的“糧道三策”:一策關乎百濟可能倚仗的某條隱秘糧秣補給線,一策指向高句麗境內幾處易被忽略的倉儲要地,另一策,則是針對倭國可能的海上補給船隻的航行規律與薄弱環節。
這三策,直指此次東征可能的後勤關鍵,卻又不涉及具體的軍事部署與戰場指揮,最大限度地避免了直接介入的嫌疑。
書寫完畢,他並未停筆,而是換了一種更為玄奧的筆法,在那蟬翼箋的空白處,以隻有李治本人或極少數精通星象的帝室心腹方能解讀的“星圖密碼”,標注出了幾處倭國船隻近期異常集結的方位與大致數量。這是基於墨羽自身情報網絡的分析,價值連城,卻又不留文字把柄。
最後,他放下筆,拿起那枚書寫著機密信息的蟬翼箋,並未使用任何印璽,而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縷精純至極的內息悄然流轉,微微泛白。他將指尖輕輕按在箋角,隻聽極其細微的“嗤”的一聲輕響,一個清晰無比、線條流暢玄妙的玄鳥暗記,便已烙印其上,仿佛天生便長在那蟬翼箋上一般。這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一種無法仿造的防偽印記。
“以此為準,通過‘乙字三號’渠道,送至登州。”東方墨將處理好的蟬翼箋裝入一個同樣普通的竹筒,遞給玄影,語氣恢複了一貫的平靜,“告知莫文,分寸自握,安全為上。”
玄影雙手接過那看似輕飄飄、實則重若千鈞的竹筒,深深一躬,身影便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亭外的光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東方墨重新將目光投向北方,海風吹動他的青衣。他已落下一子,既全了與李治之間那心照不宣的約定,亦守住了墨羽與華胥的隱秘底線。接下來的遼東風雲,便將在這有限而關鍵的助力下,自行演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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