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東南,最大的水師演武場,依天然深水港灣而建,此刻正被一種肅殺而蓬勃的氣氛所籠罩。初春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將湛藍的海麵映照得波光粼粼,也將港灣內森然列陣的艦船桅杆,投射下無數道如同巨筆描繪的、長長的陰影。
演武場核心的高壘點將台上,青鸞迎風而立。她未戴頭盔,如雲青絲僅以一根簡單的墨玉長簪束起,身上並非全套的重甲,而是一套更為輕便靈活的銀鱗軟甲,外罩一件寬大的墨色絨裡披風。海風強勁,吹得那披風下擺如怒海狂濤般翻湧滾動,與她沉靜如山的身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仿佛她本人便是這無儘滄溟的一部分。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羅盤,緩緩掃過下方港灣。那裡,新近完成改編的九支華胥水師分艦隊,正根據旗艦發出的旗語指令,進行著複雜而迅疾的“颶風”陣型操演。
隻見龐大的艦群並非僵化地排列,而是以三艘為一小隊,九艘為一大隊,如同海洋中自然形成的魚群,時而如利劍般向前突進,時而如漩渦般向內收縮,時而又如扇麵般驟然散開,各艦之間的間距、角度、速度,都在不斷變化,卻又始終保持著某種內在的聯係與呼應。弩炮的轉向、拍杆的起落、帆索的調整,所有動作都帶著一種經過千錘百煉後的流暢與默契。浪濤被艦首劈開,白色的航跡在藍色畫布上勾勒出充滿力量與美感的軌跡。
望著這已然頗具規模的艦隊,青鸞的腦海中,卻浮現了三日前,她與東方墨並肩立於元首府觀海露台時的情景。夜色深沉,唯有下方墨城的燈火與天際的星辰交相輝映。海潮聲永無止息,拍打著礁石,也拍打著人心。
東方墨的聲音在潮聲的間隙中響起,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帶著一種洞悉未來的冷靜與決斷:“遼東的戰火,是大唐的劫數,亦是我們的契機。李治的目光被牢牢吸引在北方,這南洋,這片更廣闊的海洋,該讓我們的蛟龍,試著探一探爪牙了。”
“蛟龍探爪……”青鸞在心中重複著這四個字,目光掃過下方那些在風浪中穿梭的艦船,眼神愈發銳利。東方墨的意圖很明確,華胥的水師,不能滿足於現有的規模與戰力,必須加速發展,以應對未來可能來自各方尤其是北方那個潛在的、野心勃勃的鄰居)的挑戰。
就在這時,一名身著水師製式官服的軍需官,快步登上點將台,雙手呈上一份厚厚的圖樣冊,躬身稟報道:“副帥,這是造船司根據舊有‘鎮海級’戰艦改良的新艦設計方案,主要加強了船體結構,並小幅提升了拍竿威力,請副帥過目定奪。”
青鸞接過圖冊,迅速翻看。圖紙上的艦船外形與現有主力戰艦大同小異,隻是在局部進行了加固和微調,顯得保守而穩妥。
她隻看了一眼,便微微蹙起了秀眉。這種程度的“改良”,如何能擔當起“蛟龍探爪”的重任?如何能應對未來可能更加複雜、更加殘酷的海上博弈?
沒有片刻猶豫,她抬手取過朱筆,在那份“保守方案”的首頁,劃下了一道果斷而淩厲的斜線,將其徹底否決。隨即,她翻到圖冊的空白頁,筆走龍蛇,以清晰而有力的筆觸,寫下新的批注:
“舊製不改,何以迎新?儘取南洋所出之百年鐵木,以為龍骨、肋材,務必堅韌勝鐵!艦艏重塑,務求破浪之效更疾!弩艙增至三層,上層設重型弩炮,專司遠距轟擊;中層設速射弩機,以禦中程敵艦;下層預留空間,備以它用。拍竿需重新設計,力臂加長,絞盤革新,一擊之力,當有斷桅碎舷之威!”
她的批注條理清晰,要求明確,甚至直接指明了需要采用的材料和具體的技術指標。這已不僅僅是一個決策,更是一份充滿魄力與前瞻性的技術革新綱領。
寫罷,她將圖冊遞還給那目瞪口呆的軍需官,聲音清冷,不容置疑:“即刻下發造船司,命其依此重新設計。三個月內,我要看到新艦的詳細圖紙與模型。若有困難,可直接來報我,資源、工匠,皆優先配給。”
“是!卑職遵命!”軍需官回過神來,連忙躬身領命,捧著那份被朱筆賦予了全新生命的圖冊,快步退下,心中已是波瀾起伏。
青鸞重新將目光投向下方浩瀚的演武場,看著那些在現有規製下已然堪稱精銳的戰艦,心中卻已開始勾勒未來那些更加強大、更加迅捷的“蛟龍”身影。東風已起,蛟龍探爪,這南洋的深藍,必將迎來新的主宰。而她,將是親手為這些蛟龍裝上最鋒利爪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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