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嶼海戰的硝煙散去已近一月,但那一日雷霆般的炮火與如山嶽般的鋼鐵艦影,卻如同被海風鐫刻進了東南群島的每一個角落,在無數部落的口耳相傳與夢境回響中,發酵出遠比戰爭本身更為深遠的影響。
墨城港口,這個日益成為南洋心臟的繁華之地,近日迎來了一股不同尋常的使節潮。碼頭調度官有些應接不暇,泊位上不僅停靠著熟悉的、懸掛“墨城之盟”成員標識的貿易帆船,更擠滿了形製各異、來自遙遠島嶼的獨木舟和簡陋舢板。船上下來的人們,膚色或深或淺,紋飾或繁或簡,眼中卻大多帶著一種相似的、混合著敬畏、好奇與迫切的光芒。
他們並非空手而來。珍貴的香料捆紮得整整齊齊,光澤瑩潤的珍珠盛放在木匣中,色彩斑斕的極樂鳥在籠中發出清啼,甚至還有罕見的巨蜥皮革和色澤奇異的礦石。然而,這些在以往足以作為重要貿易籌碼的禮物,此刻卻似乎成了次要的附屬品。每一位被引薦至外務司的部落首領或長老,在恭敬地獻上禮物後,幾乎都會用帶著不同口音、但同樣懇切的語調,表達著一個超越貿易、甚至超越傳統盟約的核心訴求:
“尊貴的華胥元首,我們目睹了霞嶼的豐收,聽聞了墨城的秩序。我們不願再在貧瘠、爭鬥與恐懼中輪回。我們的土地,我們的人民,懇請能像鏈州、像霞嶼一樣,整體歸附華胥,成為華胥真正的子民!我們願遵循華胥的法度,學習華胥的技藝,隻求我們的家園,也能變得如墨城一般美麗、富足、安寧!”
這不再是尋求庇護,而是渴望徹底的認同與融合。
外務司的官員們記錄著、彙報著,心中既感自豪,也暗藏壓力。這股歸附的浪潮,其範圍與強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
然而,最讓墨城核心層感到意外,甚至震動的訪客,在一日黃昏悄然抵達。
那隻是一艘沒有任何部落圖騰裝飾的、飽經風浪的大型獨木舟,船體上甚至還能看到些許未完全修複的破損痕跡,像是倉促遠航的結果。船上下來三名男子,為首的是一位中年壯漢,他臉上、身上布滿了猙獰的舊日疤痕和部分洗去但仍有痕跡的恐怖紋飾,眼神不再有傳說中的嗜血狂傲,反而沉澱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沉鬱與決絕。他們沒有攜帶任何像樣的禮物,隻有幾柄象征性地解除武裝、放在舟中的黑曜石長矛。
他們被謹慎地引至玄影負責的墨羽外事機構。麵對玄影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那位疤痕壯漢,用生硬但努力清晰的語調,坦承了他們的身份——他們來自東方,來自那片曾被華胥艦隊在霞嶼海峽擊潰的“林海獵頭族”中的一個重要分支。
“我們……是戰敗者。”壯漢的聲音低沉,沒有回避,“我們見過雷霆的威力,也聽聞了你們對俘虜的……仁慈,以及對霞嶼人的守護。”他頓了頓,仿佛在克服某種根深蒂固的驕傲,最終艱難地說道,“我們不想我們的子孫,永遠活在隻有殺戮和劫掠的叢林裡,像野獸一樣朝不保夕。我們見過更好的活法。”
他抬起頭,目光直視玄影,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坦誠:“我們的土地不算貧瘠,我們的戰士不乏勇力。我們,卡納克部落,願攜我們的土地與族人,整體歸附華胥!我們願放下獵頭的習俗,學習你們的律法和技藝。我們不求寬恕過去的罪,隻求一個……能讓我們的後代像‘人’一樣活著的未來。”
這番話語,如同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在墨羽機構內部引起了軒然大波,消息被第一時間加密封存,火速送往元首官邸。
曾經的掠奪者,如今攜土來歸,所求並非苟活,而是一個“成為人”的機會。這不期而至,卻又分量千鈞的請求,連同那日益高漲的歸附浪潮,一同擺在了東方墨的麵前,等待著他的決斷。這決斷,將決定華胥是固守既有疆域,還是真正開啟一個海納百川的新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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