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之戰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儘,沾染著塵土與零星血點的捷報,已被裝入包著油布的加急信筒,由最精銳的驛卒背負,換馬不換人,如同接力般,沿著漫長的驛道,向著數千裡外的帝都長安瘋狂馳去。
馬蹄聲踏碎了遼東清晨的寧靜,踏過了遼西走廊的曠野,踏過了幽燕之地的群山。驛卒的嘴唇因乾渴而裂開,虎口被韁繩磨出血泡,眼神卻始終銳利如鷹,緊盯著前方似乎永無儘頭的道路。他們深知背上這份文書的分量——這不僅是一場關鍵戰役的勝敗消息,更關乎帝國東北戰略的走向,關乎龍椅上那位陛下的期待,也關乎無數人的封賞與榮辱。
“金山大捷!金山大捷!”
每當經過重要城鎮或驛站,驛卒都會用儘肺腑之力嘶吼出這幾個字,隨即毫不停留地絕塵而去,隻留下身後一片驟然爆發的歡呼與議論。消息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漣漪從遼東迅速擴散,沿途州縣官吏無不精神振奮,百姓們也奔走相告,仿佛已經看到了高句麗徹底臣服的曙光。
驛馬淌著汗沫,喘著粗氣,一匹匹累倒在驛棧,又立刻有新的駿馬被牽出。驛卒的接力環環相扣,不敢有分秒延誤。他們穿越白天與黑夜,掠過山川與平原,心中隻有一個信念:將捷報以最快的速度,送達長安!
終於,在一個朝霞初染天際的清晨,一騎快馬如同從血色霞光中衝出,踏破了長安城春明門的寂靜。守城兵卒看清來騎背後那代表最高級彆軍情的赤色信旗,不敢有絲毫阻攔,迅速放行。
“金山六百裡加急——大捷!”
嘶啞卻充滿力量的吼聲,瞬間驚醒了尚在晨曦中慵懶蘇醒的帝都長街。馬蹄聲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脆急促,引得早起的小販、上朝的官員紛紛側目,臉上露出或驚或喜的神色。
快馬直入皇城,抵達宮門。早已得到通報的內侍小跑著上前,幾乎是屏著呼吸,從幾乎虛脫的驛卒手中接過那隻沉甸甸的、仿佛還帶著戰場硝煙與血腥氣的信筒,然後轉身,以最快的速度,向著大明宮深處,向著那座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殿堂——紫宸殿,飛奔而去。
信筒被層層傳遞,最終呈送到了禦前。殿內,李治剛剛服下湯藥,正靠在榻上閉目養神,眉宇間是化不開的疲憊與病色。當內侍省官員捧著信筒,高聲稟報“金山大捷,六百裡加急”時,李治猛地睜開了眼睛,那渾濁的眼球裡,瞬間迸發出一種近乎饑渴的光芒。
“快!快呈上來!”他的聲音因急切而顯得有些尖銳。
他幾乎是搶過信筒,手指微微顫抖地擰開密封的火漆,抽出裡麵那張寫滿戰報的紙張。目光貪婪地掃過上麵的文字:
“……臣李積謹奏:我軍先鋒龐同善、高侃部於金山遇伏,賊眾勢大,我軍初戰不利,幾陷重圍……幸賴右威衛將軍薛仁貴,洞察敵情,率精騎迂回側擊,如天兵驟降,奮勇突陣,左衝右擊,所向無敵,手刃敵酋無算……一舉摧破賊軍,斬首五萬級,獲輜重馬匹器械無數……現已乘勝追擊,高句麗聞風喪膽……”
戰報中對薛仁貴的褒揚之詞毫不吝嗇,“洞察敵情”、“奮勇突陣”、“左衝右擊,所向無敵”等字眼,如同帶著魔力,深深印入李治的腦海。他仿佛看到了那位白馬銀甲的勇將,在萬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的英姿。
“好!好!好一個薛仁貴!真乃朕之霍去病也!”李治猛地一拍禦榻扶手,激動得連咳嗽都忘了,蒼白的臉上湧起病態的紅潮,眼中閃爍著狂喜與自豪的光芒,“天佑大唐!天佑朕躬!父皇,您看到了嗎?高句麗……高句麗指日可下矣!”
他緊緊攥著那份捷報,仿佛攥著整個帝國的榮耀與他個人帝王功業的證明。連日來因風疾而積鬱的陰霾,似乎在這一刻被這來自遼東的捷報狂風吹散了不少。
然而,在這份旨在宣揚勝利、鼓舞朝野的戰報中,關於薛仁貴為何能如此“洞察敵情”,為何能精準選擇切入時機和地點,以及其展現出的某些超越尋常武將的戰術素養,卻並無詳細說明,隻留下些許耐人尋味的空白,等待著有心人去探究,去深思。這份空白,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塊石頭,注定將在長安的權力深宮中,激起不同於表麵歡呼的、更深層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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