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宮,宣政殿偏閣。
窗扉緊閉,將外間的暑熱與喧囂隔絕,隻餘下冰鑒散發出的絲絲涼意,以及更濃鬱的、沉水香也壓不住的凝重氣氛。武媚端坐於紫檀木案後,手中並非握著朱筆批閱奏章,而是捏著一份看似不起眼的、用尋常紙張書寫的情報彙總。她的麵容在燈下顯得異常平靜,仿佛一尊玉雕,唯有那雙鳳眸,在閱讀紙上訴說的內容時,驟然收縮,瞳孔深處仿佛有冰藍色的火焰一閃而逝。
紙上記錄的,正是近日於市井巷陌間悄然流傳的那些隱晦言辭——“周者,至也”、“物極必反”、“不合時宜”、“盛極而衰”……每一個被重點圈出的詞彙,都像一根淬毒的針,精準地刺向她最敏感的政治神經。
“啪!”
一聲輕響,她將那份情報輕輕按在案上,動作看似不大,但指尖因用力而泛出的青白,暴露了她內心絕非表麵這般平靜。
殿內侍立的心腹宮女與宦官皆屏息垂首,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跟隨皇後日久,深知這位主子越是平靜,往往意味著風暴越是猛烈。
“好……很好。”武媚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浸入骨髓的寒意,“本宮倒是小瞧了這些魑魅魍魎的手段。”
初聞時的愕然早已被冰冷的怒意取代。這絕非無知百姓的胡亂揣測!如此工整的用典,如此精準的暗示,將天災與人事勾連,將莫測的天象歸咎於她武氏新得的榮寵,這背後,定然有一隻,甚至不止一隻黑手在推動!其目的,就是要借這百年不遇的大旱,將“德不配位”、“招致天譴”的汙名扣在她武媚的頭上,動搖她辛苦經營、來之不易的權威與根基!
她想起李治在病榻上無奈妥協時疲憊的眼神,想起朝堂上王德真等人那看似恪守禮法實則頑固不化的麵孔,想起那些表麵恭順、背地裡不知作何想法的門閥舊族……是誰?是哪些人,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將她拉下馬來?
憤怒在胸中翻湧,但更強烈的,是一種高度警覺與冰冷的算計。她絕不容許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挑戰她的地位,玷汙她的名譽。這流言,必須被撲滅在萌芽狀態,而背後的主使,必須付出代價!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憤怒解決不了問題,唯有鐵腕與謀略才能掌控局麵。
“傳本宮令,”她聲音恢複了一貫的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著令左右金吾衛,加派暗哨,於洛陽各坊市、茶樓酒肆嚴密巡查。凡有散布妖言、誹謗朝政、蠱惑人心者,無論身份,立即鎖拿,嚴加審訊!務必揪出這流言的源頭!”
她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看向垂手侍立的心腹宦官:“你去,告訴許敬宗,還有我們的人,讓他們動起來。該怎麼說,怎麼做,他們心裡清楚。本宮要看到,朝野上下,隻有一個聲音——天災雖厲,然陛下與本宮體恤民瘼,全力賑濟,此乃明君賢後之舉,與任何人事無乾!若有宵小借機生事,便是與朝廷為敵,與天下百姓為敵!”
她要雙管齊下:一方麵以雷霆手段鎮壓流言,追查元凶;另一方麵則引導輿論,將焦點重新拉回到朝廷的賑災努力上,並巧妙地將任何質疑者打上“居心叵測”、“禍亂國家”的標簽。
吩咐完畢,武媚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似乎要穿透厚厚的宮牆,看到那隱藏在洛陽城某個角落裡的敵人。鳳眸之中,寒霜凝結,殺意凜然。
“想用這等齷齪手段來扳倒本宮?”她心中冷笑,那冷笑冰封了最後一絲可能存在的溫情,“癡心妄想。”
這突如其來的流言,如同一塊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她心中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決定以更強硬、更冷酷姿態回擊的驚瀾。她要用行動告訴所有暗中窺伺的人,這大唐的鳳闕,不容任何詆毀與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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