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章二年,己酉,冬十二月。
長安,這座曆經風雨的帝都,在凜冽的朔風中似乎也比往日更添了幾分肅殺。位於城東的司空、太子太師、英國公府邸,此刻被一種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悲寂籠罩。府門前的戟架依舊威嚴,但往來仆從皆麵色惶戚,步履匆匆而無聲,如同暗流在深潭下湧動。
寢室內,藥石罔效的氣息彌漫。曾經叱吒風雲、被譽為大唐軍神的名將李積字懋功,原名徐世績),此刻靜靜地臥於榻上,形容枯槁,往昔銳利如鷹隼的眼眸也已失去了光彩,隻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證明著生命的殘火仍在搖曳。他已至彌留之際。
床榻邊,李治派來的禦醫、宮中內侍以及李積的子侄家眷跪伏一地,壓抑的啜泣聲低低回響。
李積的呼吸愈發微弱,目光卻似乎試圖穿透殿宇的穹頂,望向那曾經縱橫馳騁的廣袤疆場。恍惚間,他仿佛又看到了晉陽起兵時的獵獵旌旗,看到了虎牢關下與竇建德大軍的慘烈搏殺,看到了隨太宗皇帝遠征高句麗的冰天雪地,也看到了輔佐當今陛下穩定朝局、直至近年掃平高句麗的不世功業……一生戎馬,三朝元老,他如同大唐的一麵旗幟,見證了帝國的崛起與輝煌。
他的嘴唇微微翕動,發出幾乎不可聞的囈語,守在最近的次子李思文連忙附耳過去。
“……吾本…山東一田夫…遭值聖明,致位三公…年將八十,豈非命耶…生死有命…猶複何言……”
聲音斷續,卻帶著一種看透生死、歸於平淡的豁達,亦有一絲對身後事的隱憂。他或許想起了功高震主的古訓,想起了朝堂之上日益複雜的暗流。
最終,那微弱的呼吸聲,在滿室悲戚的注視下,悄然停歇。
時間為總章二年十二月三日辛未日)。大唐的擎天巨柱,軍界的定海神針,於此刻,轟然倒塌。
幾乎在同一時刻,遠在洛陽紫微宮中,正因風疾而精神不濟的李治,心頭沒來由地一陣劇烈悸動,手中正在翻閱的一份關於漕運的奏疏滑落在地。他愕然抬頭,望向西方長安的方向,一股難以言喻的空落與恐慌瞬間攫住了他。
而在長安城中,不知從何處最先傳開,如同冬日寒風般迅速席卷了街巷坊市——
“司空…李公…薨了!”
消息所到之處,市井喧嘩為之一定,無論販夫走卒,還是士人學子,皆麵露驚愕與悲戚。許多曾在其麾下效力的老兵,更是自發地麵向英國公府方向,捶胸頓足,涕淚橫流。哭聲最初零星,繼而連成一片,如同壓抑的潮水,在長安城的上空低回盤桓。
將星隕落,舉國同悲。這不僅是一位功臣的離世,更象征著一個時代的背影,正緩緩消失在曆史的地平線上。它所留下的巨大空白與隨之而來的不確定性,如同這冬日的陰雲,沉沉地壓在了每一個關心帝國命運的人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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