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的餘溫還沒散儘,陳默就和蘇清月蹲在九州柱旁,看著藤根在“家”字符號裡翻湧。那些被藤根拖進土裡的“念想”——阿古拉的奶豆腐渣、南洋漁人的珊瑚石、守脈人的光藤葉,此刻正順著根須往上爬,在柱身的石紋裡凝成細小的光斑,像串掛在九州柱上的記憶。
“得把這些記下來。”蘇清月攤開新的繡繃,這次用的不是絲線,是光藤的嫩須曬乾後撚成的線,“光藤會忘事,得繡成圖,讓後來的人知道誰來過。”
她拈起根青白色的藤須線,繡的是阿吉埋奶豆腐的模樣:北境少年蹲在柱旁,布包上的補丁被光藤的光暈染成金紅,旁邊繡著行小字:“阿古拉之子,攜父之味歸。”
陳默在一旁研墨,用的是南洋漁人帶來的海墨,墨錠裡混著珊瑚砂,磨出的墨汁泛著淡淡的藍光。他鋪開的不是宣紙,是光藤葉曬乾壓平後製成的藤紙,纖維裡還留著光珠的紋路,寫字時筆尖會泛起細碎的光。
“石敢當說,得叫《藤記》。”陳默提筆蘸墨,寫下第一行字:“北境風至,攜雪融晶,藤根飲之,發三芽。”寫完,他往墨裡摻了點北境的雪融水,墨色頓時冷了三分,“這樣讀的人,能嘗出北境的涼。”
阿木抱著酒壇過來,往兩人麵前的陶碗裡各倒了點“認親酒”:“瘋和尚的禪房裡,有本舊冊子,記著總壇早年的事,說‘藤記不以年月,以氣味’。”他指著藤紙上剛乾的字跡,“你看這墨裡的珊瑚光,不正像南洋的浪在字裡晃嗎?”
果然,陽光下,“雪融晶”三個字的筆畫間,藍光流轉,像有細浪在墨痕裡起伏。蘇清月看得新奇,立刻換了根帶著貝殼粉的藤須線,在繡圖旁加了朵浪花:“這樣,阿吉的影子旁邊,就有南洋的潮聲了。”
守脈亭的孩子們圍過來看熱鬨,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指著九州柱上的光斑:“那個光斑在動!像阿吉哥哥埋奶豆腐時的樣子!”眾人抬頭,果然見柱身的光斑正慢慢變幻,凝成個蹲坐的人影,手裡捧著布包,和蘇清月繡繃上的圖案分毫不差。
“是光藤在幫我們記呢。”陳默笑著說,提筆又寫:“南洋舟歸,載珊瑚子,藤枝纏之,結雙果。”這次他往墨裡加了星花蜜,墨色變得溫潤,字裡的藍光中多了點金紅,像珊瑚礁映著總壇的光。
石敢當扛著藤筐路過,筐裡的“念想”又多了些——有北境牧民織的羊毛穗,有南洋漁人刻的木船模,還有守脈人編的藤環。他把筐往柱旁一放,藤根立刻鑽出無數細須,像手指般分揀著這些物件,將羊毛穗的暖、木船模的鹹、藤環的韌,一一融進柱身的光斑裡。
“《藤記》得有圖有文,有繡有寫。”石敢當蹲下來,用手指蘸了點酒,在藤紙上畫了個簡易的藤筐,“這樣才像咱們總壇的規矩,不偏文,不偏武,光藤的根和葉,本來就是一起長的。”
蘇清月聞言,立刻讓繡娘們把光藤圖的邊角料都拿來,剪成細小的光片,貼在繡繃的空白處,拚成九州柱的形狀:“北境的部分用冰絲鑲邊,南洋的部分粘貝殼碎,總壇的部分抹星花蜜,摸上去就知道哪是哪。”
陳默看著眼前的熱鬨,突然明白瘋和尚說的“藤記不以年月”是什麼意思。那些被藤根記下的,從來不是某年某月某日誰來了,而是阿古拉的奶豆腐有多醇厚,南洋的珊瑚有多涼,守脈人的藤環有多結實——是這些氣味、觸感、溫度,在時光裡發酵,釀成“家”的味道。
暮色降臨時,《藤記》的第一卷已經初見雛形。藤紙的墨字裡遊著浪,繡繃的圖影裡飄著雪,九州柱的光斑裡藏著無數細碎的念想,像群不會飛走的蝴蝶。陳默把藤紙輕輕貼在柱身,蘇清月將繡繃掛在旁邊的光藤枝上,藤根的嫩尖立刻纏了上來,把這些“記”與柱身的光斑連在一起,像給記憶打了個結。
“這樣,就算光藤的葉子落了,這些字和圖,也會跟著柱上的光斑活下來。”蘇清月輕聲說。
陳默點頭,看著柱身的光斑與藤紙、繡繃上的圖案共鳴,在暮色裡連成片溫柔的光。他知道,《藤記》不會寫完,就像光藤不會停止生長,歸人們帶來的故事,會順著藤根的脈絡,一頁頁寫下去,一針針紮下去,直到九州柱的每個石縫裡,都藏著四海的風、五湖的浪,藏著所有與藤共生的人,最鮮活的模樣。
藤根的嫩尖在“家”字符號裡輕輕顫動,像在給《藤記》蓋個章。陳默仿佛聽見它在說:記下來吧,記下來,這樣,我們就永遠都在。
喜歡骨戒:剩餘壽命730天請大家收藏:()骨戒:剩餘壽命730天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