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的突破,來自對張阿四最近一次秘密會麵的監控。
在槍擊案發生後的第三天晚上,張阿四借口家中老母生病,向酒店告假兩小時。
但他並沒有回家,而是換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短褂,乘坐電車,
來到了位於公共租界與法租界交界處、魚龍混雜的“四馬路”福州路)一帶,
鑽進了一家門麵狹窄、招牌破舊的“聽雨閣”書寓一種較低檔的妓院兼茶館)。
負責跟蹤的便衣探員經驗豐富,沒有貿然進入,而是在對麵的一家成衣鋪二樓設下觀察點。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書寓的後門悄悄打開。
張阿四閃身而出,迅速消失在昏暗的小巷中。
而緊接著從後門出來的,還有一個穿著棕色西裝、頭戴禮帽、看不清麵容的男子。
該男子舉止警惕,左右張望後,快步走向停在巷口的一輛沒有懸掛牌照的黑色雪佛蘭轎車。
便衣探員立刻記下了轎車的型號和部分特征,
並試圖追蹤,但轎車很快彙入車流,失去了蹤影。
然而,這個發現已經足夠驚人。“聽雨閣”書寓,在巡捕房的秘密檔案中,
一直被標記為多個情報組織進行秘密接頭的可疑地點之一!
韓笑拿到這份報告時,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張阿四與情報人員的接觸,幾乎坐實了他的特殊身份。
結合之前的所有線索,一個清晰的畫像浮現出來:
張阿四,表麵上是嘉爾登酒店一個不起眼的雜役,
實際上,很可能是一個長期潛伏的、為某個或某幾個境外情報組織服務的“沉睡者”或“信鴿”傳遞信息的內應)。
他利用工作之便,可以自由出入高級場所,接觸各色人物,搜集情報,
並在關鍵時刻,為組織的行動提供內部支持和掩護。
拉脫維亞參讚的刺殺案,極有可能就是他所效力的組織策劃的。
他負責提供酒店內部結構圖、確認目標行程和位置、甚至可能協助槍手潛入和撤離。
而那個“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正是他為了擺脫嫌疑、繼續潛伏而精心布置的!
為了進一步驗證這個推斷,韓笑決定,親自對張阿四進行一次看似例行公事、實則暗藏機鋒的問詢。
問詢地點,依舊設在嘉爾登酒店那間臨時征用的休息室。
張阿四被帶了進來。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酒店雜役製服,
身材乾瘦,皮膚黝黑,臉上布滿了歲月和勞碌刻下的皺紋,
一雙眼睛習慣性地低垂著,看著地麵,雙手不安地搓著衣角。
完全是一副長期處於社會底層、沒見過什麼世麵、膽小怕事的模樣。
韓笑沒有急於發問,而是慢條斯理地翻看著桌上的檔案,讓沉默的時間一點點地施加壓力。
“張阿四,”韓笑終於開口,語氣平淡,
“…十月七號晚上,槍響的時候,你在哪裡?在做什麼?”
張阿四身體微微一顫,抬起頭,露出惶恐的表情,
用帶著濃重蘇北口音的上海話結結巴巴地回答:
“…長…長官…俺…俺當時在西頭…就是…就是廚房外頭那個備餐間門口…跟…跟皮埃爾大廚…對…對酒水單子哩…”
他的敘述,與之前證人的證詞完全吻合,時間、地點、人物,滴水不漏。
他甚至能詳細說出當時對話的細節、酒水的品牌和數量,聽起來毫無破綻。
韓笑靜靜地聽著,目光卻如同手術刀般,仔細地剖析著張阿四的每一個細微表情和肢體動作。
他注意到,張阿四雖然在表現恐懼,但他的眼神深處,卻有一種異乎尋常的鎮定。
他的結巴和顫抖,似乎…有些過於程式化。
更重要的是,當韓笑突然問及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
比如他十年前在老家的具體經曆,或者他兒子學校的一些細節時,
張阿四的回答會出現極其短暫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停頓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