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耳的疤痕突然抽了一下。
林清歌站在銀灰色的金屬板上,掌心的血還沒乾,凝成一個小小的音符形狀,像被什麼程序自動校準過。她沒去擦,隻是盯著那麵寫滿血字的鏡子——“你來晚了”三個字已經變暗,像是被吸進了鏡麵深處。
她抬起手,指尖碰到右耳垂。
沒有耳釘,沒有金屬的涼意,連傷口都不該這麼快愈合。可那道疤是新的,邊緣整齊,像是手術刀劃的,又像是……被什麼東西替換後留下的接口。
她忽然想起終端炸裂前看到的畫麵:另一個她被鎖在聲波環裡,鏡麵一塊塊碎裂,每碎一次,動作就慢一拍。那時候她以為那是求救信號,現在卻懷疑——那是不是某種格式化過程?
她低頭,用還在滲血的掌心在鏡麵上寫下三個字:“我是林清歌。”
字剛成形,鏡麵泛起波紋,像水下投影被激活。一行新字浮現,筆跡和她一模一樣,但不是她寫的:
“那你記得七歲那年,母親哼的是哪一句?”
林清歌呼吸一滯。
她當然記得。母親總在深夜備課時哼《星海幻想曲》,副歌第三小節本該升調,她卻習慣性壓低半音,像卡住的齒輪。那不是錯誤,是她的標記,是隻有真正在場的人才會記住的細節。
可問題是——她現在記不記得,還有意義嗎?
這具身體,這雙眼睛,這顆大腦,到底是誰的“原裝”?
她沒再寫,而是把血抹在鏡框接縫處。母親說過,鏡牆是數據殼,血能短暫喚醒真實記錄。那時候她以為是童話,現在隻能當救命符。
鏡麵猛地一閃。
0.3秒的畫麵閃過:兩個她麵對麵站著,穿著同樣的深棕色衛衣,茶棕色瞳孔對視。她們的嘴同時張開,說同一句話:
“彆信你的記憶。”
畫麵消失,鏡麵恢複死寂。
林清歌後退半步,腳跟碰到了聲波環的底座。環還在微微震動,說明不久前有人啟動過它。但中央空無一人,連掙紮的痕跡都沒有。像是被乾淨利落地帶走,或者……被完整複製後刪除。
走廊儘頭傳來金屬摩擦聲。
她猛地抬頭。鏡牆映出一道背影——銀灰色挑染的短發,黑色風衣下擺掃過地麵,左手戴著金屬指虎,右手正按在牆上,像是在確認某種頻率。
周硯秋。
他怎麼會在這裡?
她記得上一次見他,是在跨年演唱會後台,他用指虎刺穿聲帶發出代碼哀鳴,係統因此崩潰。可那是現實時空的事。這個實驗室不屬於任何已知坐標,理論上沒人能定位,更彆說闖進來。
除非……他也收到了信號。
除非……他本來就在等她。
她沒動,隻是悄悄把衛衣兜帽拉上來,蓋住頭發和耳朵。這是她唯一能確認的物理特征——深棕色衛衣,闊腿牛仔褲,茶棕色瞳孔。如果連這些都能被複製,那她隻剩一個辦法:用錯誤驗證真實。
周硯秋走到了聲波環前,低頭看著空蕩的中央,手指在環沿劃過,留下一道血痕。然後他轉身,看向她。
眼神渙散,像是剛從某種高頻震蕩中掙脫。他沒說話,而是抬起右手,用指虎在左手掌心畫了個簡筆骷髏。一下,兩下,第三下時,血順著金屬邊緣滴下來。
林清歌屏住呼吸。
這不是他的習慣動作。他以前隻在樂譜邊角畫骷髏,從不在人前展示。現在這個行為,像是某種自我確認的儀式,又像是……程序在運行。
她往前走了一步。
周硯秋立刻抬手,指虎對準她,動作僵硬得像被遠程操控。
她停下,沒說話,而是伸手摸了摸右耳疤痕。那裡又開始跳動,像是有電流在皮下穿行。她突然意識到——《鏡中人》的旋律正在從四麵八方傳來,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在顱骨內共振。
鏡牆開始重組。
一塊,兩塊,四麵八方的鏡麵自動拚接,每一麵都浮現出“林清歌”的影像。她們穿著不同顏色的衛衣,發型各異,但都在唱《鏡中人》。聲波疊加,形成捕獲場,空氣變得粘稠,呼吸都變得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