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時候,泵房鐵門縫裡透進一縷灰光,照在周硯秋喉間那截指虎上,血已經乾了,發黑,結成硬殼。
林清歌靠在床邊,右手還搭在他手腕上。脈搏比昨晚穩了些,但依舊弱。她沒動,左手掌心那道血痕已經結痂,可一碰終端屏幕就又裂開,滲出血絲。
陸深坐在牆角,背靠著鏽鐵櫃,眼睛閉著,但沒睡。他左手袖口空了,那片燒焦的樂譜真被他燒了,灰吹進風管,連痕跡都沒留。
林清歌盯著他,忽然開口:“你背一段‘深藍’的入會密令。”
陸深睜眼:“現在?”
“現在。”她把終端屏幕翻過來,血指尖按上去,屏幕亮了,一道紅光掃過,離線驗證程序啟動,“我要聽聲波頻譜。”
陸深沒動。
“你要是被控過,頻譜會有延遲。0.7秒,剛好夠係統插一條指令。”她聲音很平,沒情緒,“我不信你,也不信我自己。但我得信這個數據。”
陸深沉默兩秒,然後開口,背了一段隻有核心成員才知道的加密口令。語速穩定,音調均勻。
林清歌錄了,終端自動分析。幾秒後,波形圖跳出來,末尾有個微小延遲,不多不少,0.7秒。
她盯著圖看了三秒,抬眼:“你被監聽了。”
“不是被篡改。”陸深接話,“是我主動接的。程雪那邊有數據通道,我反向塞了個病毒進去,想查她到底改了我什麼。”
“你不怕她順著線回來?”
“怕。”他低頭看手,“但我更怕你把我當敵人。”
林清歌沒說話,把終端收了回去。她站起身,走到周硯秋旁邊,蹲下,耳朵貼他喉部。
靜。
然後,一點點震動。
像心跳,又不像。節奏很輕,但有規律——短,短,短,長,長。
摩斯碼。
她立刻掏出終端,連上音頻輸入口,把右耳耳釘拔下來,銀針插進接口。金屬導電,信號放大。
震動更清晰了。
她哼了一聲《星海幻想曲》副歌,壓半音,尾音抖。
喉部震動立刻變了,頻率同步。
她在紙上寫:他在聽,而且能回應“錯誤”。
她又哼,這次用摩斯節奏:“你是誰?”
短,短,短——s。
長,長——o。
短,短,短——s。
然後,兩次短震,一次長震——0。
一次長震,兩次短震——7。
“07。”她低聲念出來。
陸深走過來:“07號實驗體……是你媽?”
林清歌沒答,翻出母親的日誌,找到那句:“實驗體07號:林素秋。唯一未被同步的清醒個體。推測其認知錨點為‘錯誤旋律’。”
她手指劃過“錯誤旋律”四個字。
昨晚她以為這是密碼,現在明白了——不是密碼,是抵抗方式。
她媽不是唱錯了,是故意唱錯。
錯音,是她的武器。
“她用錯音,釘住時間。”林清歌喃喃。
陸深忽然蹲下,從內袋掏出一張照片——是那片燒毀殘頁的碳化紋路,他之前拍了照。
“你看這個邊緣。”他指著樂譜殘頁和照片拚接處,“放大後,有小音符群。”
林清歌湊近。
那些音符太小,像印刷瑕疵,但連起來,是一句旋律線,下方還有一行微縮字:
“她用錯音,釘住時間。”
她呼吸一滯。
這不是新信息,是確認。
她媽沒瘋,沒失控,沒被係統同步。她是清醒的,一直在對抗。
而“九歌”的核心邏輯,根本不是培養創作者,是清除不穩定變量。
標準化創作,是為了讓所有人“唱對”。
隻有“對”,才能被控製。
而“錯誤”,是漏洞,是裂縫,是係統無法複製的個體意識。
林清歌低頭看周硯秋。他喉部又震了一下,還是那個節奏:sos,07。
他在告訴她,07號是關鍵。
不是線索,是錨點。
就像船拋下的錨,釘住整片海域。
她媽就是那個錨。
“所以係統要清除她。”她聲音很輕,“她活著,就意味著有人能不被同步。”
陸深點頭:“而你是她女兒,你繼承了她的‘錯誤’本能。你寫的歌,哼的調,都不是標準旋律——你天生就在抵抗。”
林清歌沒說話,隻把日誌貼在胸口。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媽媽教她彈琴,總讓她故意彈錯一個音。
“錯了才像人。”她說。
原來不是溫柔,是訓練。
她在教她怎麼活下來。
泵房外風小了,鐵門不再哐哐響。天光從縫隙裡爬進來,照在終端屏幕上,血痕在光下泛著暗紅。
林清歌忽然問:“你剛才說你被監聽了。”
“嗯。”
“那程雪知道你現在在哪?”
“不知道。”陸深搖頭,“我用的是離線跳頻,信號隻在本地回環。她能猜到我接了數據,但不知道內容。”
“但她知道你燒了殘頁。”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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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現在在等,等我們拚出真相,然後……”
“然後讓我們自己懷疑自己。”陸深接上,“她不需要殺你,隻要你開始問‘這真的是我想的嗎’,你就輸了。”
林清歌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