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的牙齒咬住口哨邊緣,舌尖抵著金屬內壁,那股從喉嚨深處湧上來的氣息像是被什麼卡住了。她沒停,反而把呼吸壓得更低,像在數心跳一樣,一拍、半拍、碎成三段的節拍。
哨聲變了。
不再是旋律,也不是單純的噪音。它斷在不該斷的地方,拖長一個音符到幾乎窒息,又突然掐斷,像一段被剪壞的錄音帶反複倒帶。她的手指無意識蜷縮,指甲陷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江離靠在配電箱邊,聽見這聲音時瞳孔微微一縮。這不是他教的,也不是任何樂理能解釋的東西。可它有效——靠近的機器人動作明顯遲滯,掃描儀的紅光開始錯頻,一台甚至原地抖了兩下,工具臂哢哢作響。
“第三小節!”陸深盯著終端,聲音繃緊,“那個斷拍再拉長一點,加半音!”
林清歌沒回應,但她下一口氣吹出的音列立刻調整了節奏。降e音被硬生生拽長,像傷口撕開後還在往外滲血,持續不斷,帶著一種近乎執拗的顫抖。三台機器人同步率瞬間崩塌,其中一台猛地轉向同伴,手臂甩出一道弧線,差點撞上另一台的傳感器。
“有用!”陸深低聲道,手指飛快標記數據點,“它們的反饋模型在崩潰,但不是完全失效……是延遲!每次你打破節奏規律,它們需要0.3秒重新校準。”
江離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目光落在林清歌身上。她嘴唇已經泛白,嘴角滲出血絲,大概是咬得太狠。可她的眼神亮得嚇人,像是有什麼東西終於從殼裡鑽了出來。
“彆管好不好聽。”他低聲說,“你寫歌的時候,從來不怕彆人聽不懂。”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林清歌的氣息徹底變了。
她不再試圖控製,而是放任那些埋在記憶裡的聲音浮上來——病房裡心電監護的滴答聲,母親哼歌跑調的副歌,鍵盤敲到最後幾近抽搐的機械回響,還有淩晨三點窗外突然響起的救護車鳴笛。這些碎片被她揉進吹奏裡,打亂順序,倒放片段,插入空白,形成一段誰也無法複製的“聲音切片”。
一台機器人直接停機,散熱口冒出青煙;另一台原地轉圈,掃描儀瘋狂閃爍;第三台則誤判目標,朝著天花板發射了一枚固定釘,哐當一聲釘進金屬支架。
包圍網裂開一道口子。
“東南角!”陸深迅速判斷,“兩台掉隊,中間有七秒空檔。”
林清歌沒動,她還在吹。氣息越來越急,哨音也愈發破碎,但她沒停下來的意思。她的左手悄悄摸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在昏暗光線下快速畫了幾筆音符草稿,又用指尖蘸了點唇邊的血,在紙角標了個記號。
江離看懂了那個符號。那是她過去寫歌時用來標記“情緒爆點”的暗號。
“她在準備下一波。”他對陸深說。
陸深點頭,終端界麵切換成實時熱力圖。“機器人在重組陣型,新的巡邏路線正在生成……這次不會隻派三足型了,我看到信號裡混入了新型指令代碼。”
林清歌終於停下,喘了口氣,喉嚨發燙,像是吞過燒紅的鐵絲。她把口哨遞給江離,動作乾脆。
“你來接一段。”
江離愣了一下。“你確定?”
“我需要時間重構下一個片段。”她低頭看著紙上那串雜亂的音符,“剛才那段隻能撐三十秒,下次得更狠。”
江離接過口哨,沒多問,直接含進嘴裡。他吹出的音列比林清歌更克製,但精準得可怕——每一個音都卡在係統采樣周期的間隙,像是故意踩在規則的裂縫上行走。兩台正欲合圍的機器人腳步頓住,掃描頻率出現微小波動。
林清歌趁機閉眼,腦海裡飛速重組剛才的數據流。她想起小時候改稿,總喜歡把整首歌拆成一個個音節,貼在牆上反複排列組合。現在她做的,不過是把那種瘋魔勁兒用在了保命上。
“等會我會加入一段反向諧波。”她睜開眼,聲音沙啞,“你聽到第三個降音時立刻收束,製造一個‘假靜默’。”
江離點頭,繼續吹。
林清歌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模擬節奏變化。她感覺到右耳垂空蕩蕩的,那裡原本有個銀質音符耳釘,早就不知道丟在哪條管道裡了。但現在她不需要那玩意提醒自己該做什麼。
她就是音樂本身。
陸深忽然抬手示意。“等等……它們停了。”
三人同時屏息。
大廳中央,原本有序推進的機器人隊伍集體停滯。掃描儀依舊轉動,但移動軌跡呈現出明顯的猶豫感,像是後台程序正在激烈博弈。
“不是故障。”陸深盯著屏幕,“是決策衝突。我們的乾擾讓它們的識彆模型產生了歧義,現在係統在重新評估威脅等級。”
林清歌冷笑一聲。“那就給它更多歧義。”
她拿回口哨,深吸一口氣,這一次,她吹出的第一個音竟是無聲的——隻是氣流摩擦哨口邊緣發出的細微嘶響,像風吹過窗縫。緊接著,她突然爆發一段超高頻短促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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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台機器人當場失衡,單膝跪地,散熱口噴出白霧。
“好家夥……”陸深忍不住低呼,“你在用‘靜音’做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