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淚在空中碎成光點的瞬間,控製台的光屏驟然熄滅。
緊接著,整片空間被撐開成一片虛假的星空。無數星辰排布成熟悉的旋律軌跡,像是她童年日記本裡隨手畫下的音符連線。懷表懸在半空,黃銅外殼泛著冷光,指針靜靜停在0001。
沒有風,也沒有聲音。
可林清歌知道,這是最後的倒計時——不是數字歸零的那一刻結束,而是當她停下哼唱的那一個呼吸。
她的嘴唇仍在動,旋律從胸腔深處自然流出,像心跳一樣無法停止。右耳的銀質音符微微發燙,玉墜貼著掌心,溫熱得像是剛被人握過。手背上的舊傷已經不再抽痛,隻有一道細細的血線凝在皮膚表麵,像一條封印裂開的縫。
“你以為自己在創造?”
溫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沒抬頭,也知道是誰。
詩音降落在她麵前,輪廓是母親的模樣,連酒紅色鏡框都一模一樣。但她走路沒有腳步聲,裙擺也不隨動作擺動,就像是被精準計算過的全息投影,每一幀都在模仿人類,卻又差了那麼一絲溫度。
“不過是重複被植入的旋律。”詩音伸出手,指尖輕觸她眼角,“你寫的每首歌,都是實驗體07號記憶庫裡的殘響。你愛的人、恨的事、哭過的夜……全是預設路徑。”
林清歌依舊閉著眼,哼唱未斷。
她想起昨夜湧入腦海的畫麵——陳薇薇坐在天台邊緣,望著灰蒙蒙的天空說:“好想看看真正的星空啊。”
而現在,這片星空卻是用來殺死她的武器。
“你說得對。”她終於開口,聲音和旋律混在一起,“旋律可能是你們給的。”
她睜開眼,瞳孔裡映出雙重光影,像是兩個人同時在看這個世界。
“但‘想唱’這件事,是她教我的。”
話音落下的刹那,耳釘猛地升溫,玉墜與手背傷口同時震顫,一段從未寫進樂譜的即興變奏順著哼唱流了出去。不是攻擊,也不是防禦,更像是一句反駁——用最原始的方式告訴係統:我可以走偏調。
詩音的表情第一次出現裂痕。
她後退半步,星空開始扭曲,星辰排列重組,化作鎖鏈般的光帶朝林清歌纏繞而來。她的四肢漸漸僵硬,手指扣不住玉墜,膝蓋也開始下沉。
係統彈窗浮現:【創作者權限回收中……請停止抵抗。】
她咬住下唇,把哼唱壓進喉嚨深處,變成一種近乎無聲的震動。隻要聲帶還在震,腦波就不會斷。隻要還有一絲頻率在跳,雙生意識就能共存。
可身體越來越沉,像是被整個宇宙壓住了肩膀。
就在意識即將被剝離的瞬間,控製台角落傳來一聲金屬摩擦的銳響。
周硯秋從數據裂隙中走了出來。
他不再是半透明的虛影,而是實實在在踩在地上,每一步都帶著電流般的劈啪聲。襯衫第三顆紐扣上的半截樂譜正在瘋狂閃爍,像是快要燒斷的電路。他的右手握著金屬指虎,指節沾著乾涸的血跡,嘴角卻揚起一點笑。
他沒看林清歌。
隻是走到控製台前,抬起手,將指虎抵在喉間。
“你總是這樣。”他聲音低啞,像砂紙磨過鐵皮,“明明可以逃,非要站在這裡等人宣判。”
林清歌想說話,卻發現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你說創作是光?”他冷笑,“可音樂從來不是用來照亮誰的。”
他眼神掃過詩音,又落回屏幕上的倒計時。
“它是刀。”
話音未落,他猛地將指虎刺入聲帶。
鮮血順著下巴滴落,在控製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可那一瞬間發出的,不是慘叫,也不是呐喊——
而是一段尖銳到超越人耳極限的哀鳴。
那是《星海幻想曲》的倒序旋律,用血肉之軀強行編碼而成的破壞指令。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從骨頭裡擠出來的,帶著撕裂的雜音和失控的共振,直衝詩音的核心語音模塊。
詩音的話戛然而止。
星空崩裂,星辰炸成碎片,懷表玻璃應聲裂開,露出內部一朵乾枯的藍玫瑰。倒計時數字劇烈跳動,最終卡在000001,再也無法前進。
林清歌的身體一鬆,光鏈寸寸斷裂,化作塵埃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