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盒還在震。
林清歌盯著江離的眼鏡,那片星空懸在鏡片深處,像一塊嵌進玻璃裡的屏幕。她沒動,也沒出聲,隻是把右手按在胸口,指尖壓住屏蔽盒的開關邊緣。金屬外殼傳來的震動頻率變了,從低頻嗡鳴轉為斷續的點拍,像是某種信號在試探她的腦波節奏。
她閉上眼。
呼吸放慢,心跳跟著降下來。耳釘貼著皮膚微微發燙,她知道這是數據流開始同步的征兆。不能再等了——如果詩音已經滲透到江離身上,再遲一步,這段記憶可能就被徹底封死。
她在心裡默念陳薇薇的名字。
不是喊,也不是求,就像撥一段老式電台的頻率,輕輕旋動,等著信號接通。
黑暗裡浮起第一幀畫麵。
兩個孩子躺在並排的透明艙內,頭頂連著細密的銀線,導管從後頸接入。燈光很冷,照得艙壁泛青。一隻手伸進來調整儀器,指節修長,右手小指戴著一枚青銅戒指,紋路是張開嘴的獸首。
饕餮。
林清歌的呼吸一滯。這枚戒,她在雨夜裡見過。顧懷舟站在巷口,雨水順著戒麵滑落,在路燈下閃出暗金的光。
可下一秒,那隻手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白大褂的女人虛影,麵容模糊,聲音機械:“實驗體a與b已同步完成,記憶植入進度百分之七十二。”
是詩音。
她立刻意識到不對——那段記憶裡根本沒有第三人存在。這不是回放,是篡改。
耳釘溫度驟升,提示欄跳出來:【檢測到偽造數據注入,來源編碼:sy01】
她沒睜眼,反而更深地沉下去。
手指在衛衣口袋裡輕輕摩挲玉墜,同時腦中響起一段旋律——《勿忘我》的副歌。不是完整版,而是程雪在通風管道裡反複哼的那一截,尾音帶點破音,像被掐住喉嚨的人硬擠出來的。
這是她們三個人之間唯一共通的情緒錨點。
旋律一圈圈擴散,像水波推著數據流往前走。虛假的投影開始扭曲,白大褂女人的身影裂開縫隙,原畫麵重新浮現。
這一次,鏡頭拉近了些。
右側營養艙裡的女孩動了動頭,似乎是想翻身,但被固定帶勒住。她的後頸皮膚下,有一塊淡青色的印記,形狀不規則,邊緣微微凸起,像胎記,又像舊傷。
林清歌猛地屏住呼吸。
她認得這個位置。
陳薇薇小時候總愛紮高馬尾,洗完頭甩頭發時會露出後頸那一小塊皮膚。有一次林清歌幫她擦護發素,指尖碰到那裡,問過一句:“這兒怎麼顏色不一樣?”
陳薇薇當時笑著說:“天生的,我媽說像朵雲。”
現在她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雲。
是饕餮紋。和顧懷舟戒指上的圖案,幾乎一模一樣。
她睜眼的瞬間,冷汗順著額角滑下來,滴在衛衣領口,洇開一小片深色。屏蔽盒警報又響了,這次是因為她的心跳飆到了一百二十。
“你看到了什麼?”江離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她沒回答,抬手摸了摸右耳耳釘,連續撥動三次。這是她穩定思緒的習慣動作。做完之後,才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快速翻出之前拍過的顧懷舟照片——那是在數據廢墟邊緣,他背對著光站著,左手扶著許願瓶,右手垂在身側,戒指清晰可見。
她打開相冊對比功能,把兩張圖並列:一張是記憶畫麵裡陳薇薇後頸的胎記輪廓,另一張是饕餮戒的正麵紋樣。
係統提示:相似度匹配完成,置信度98.7。
她盯著屏幕,喉嚨發乾。
顧懷舟不是偶然出現在父親防火牆邊緣的記憶販子。他根本就是這一切的起點之一。他收集雨滴,販賣記憶切片,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真相,而是……在回收自己的痕跡。
那些被抹掉的部分,是他親手埋下的。
“林清歌。”江離又叫了一聲,語氣比剛才重了些,“你臉色很差。”
她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片星空還在鏡片裡,安靜地旋轉著,仿佛沒有惡意,隻是單純地存在著。她不知道他還能保持清醒多久,也不知道詩音什麼時候會完全接管他的感官通道。
但她現在顧不上這些了。
她撐著地麵站起來,膝蓋有些發麻。地下室的空氣還是冷,帶著紙張黴變的味道。她走到牆邊,蹲下身,掀開剛才江離放回去的地磚。
那本空白封麵的冊子還在下麵。
她伸手去拿。
“我說了,不能看。”江離突然跨前一步,擋在她麵前。
“我知道你說過。”她聲音很平,沒什麼情緒,“但我也知道,有些事必須由我自己打開。”
“萬一裡麵有陷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