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盒熄滅的瞬間,林清歌的手指還按在確認鍵上。她的膝蓋壓著冰冷的地麵,掌心滲出的汗把u盤邊緣浸得發滑。意識像是被抽空又灌滿,耳邊不再是地下室的滴水聲,而是一種低頻震動,像老式投影儀啟動時的嗡鳴。
她睜開眼的時候,右耳耳釘正燙得發紅。
眼前沒有牆,沒有地磚,也沒有江離鏡片裡那片詭異的星空。隻有一道橫在空中的裂痕,像是有人用刀劃破了夜幕,露出了後麵流動的銀藍色光帶。風從裂縫裡湧出來,帶著鐵鏽和舊磁帶的味道,吹得她衛衣下擺獵獵作響。
星圖從耳釘投射而出,在空中緩緩旋轉,最後精準落在裂縫中央。坐標閃爍三下,像在倒計時。
她沒猶豫。
往前邁了一步。
腳踩進去的那一刻,世界斷了線。
左邊亮起。
陽光斜照進病房,百葉窗的影子打在床單上。一個女人坐在床邊削蘋果,動作很慢,刀鋒貼著果皮轉圈。她抬了抬頭,酒紅色鏡框下滑了一截,衝她笑了笑。那是她記憶裡最暖的畫麵——母親活著的樣子。
右邊同時浮現。
城市被一層紫灰色霧氣籠罩,高樓頂端懸浮著巨大的音符符號,像某種儀式圖騰。控製室裡,男人站在主控台前,銀灰色短發全白了,襯衫第三顆紐扣縫著一整張樂譜。他低頭調試參數,屏幕上滾動著“情感調控進度97”的數據流。周硯秋,成了係統的掌控者。
林清歌站在中間,心跳幾乎停住。
更讓她頭皮發麻的是,兩個時空裡的“她”都轉過了頭。
左邊那個穿著校服,懷裡抱著筆記本,眼睛濕漉漉的,嘴唇動了動:“你才是假的。”
右邊那個一身黑袍,耳釘是血紅色的寶石,嘴角揚起冷笑:“你才是被替換的那個。”
聲音同時響起,分不清先後,也分不清真假。
她的手本能地去碰右耳耳釘,卻發現動作變得遲緩,像是在水底行走。時間在這裡不連貫,一秒被拉成好幾段。她閉上眼,開始默念《勿忘我》的副歌——那段程雪在通風管道裡反複哼過的調子,尾音帶著破音,像被人掐住喉嚨擠出來的。
旋律剛在腦子裡響起,周圍的光影就開始共振。
記憶碎片從她意識深處浮出來,變成細小的光點:七歲前在實驗室醒來時的第一聲哭,母親隔著玻璃對她眨眼,程雪撕扯指甲時指尖滲出血珠……這些畫麵不受控製地飄向兩邊,一部分飛進病房,另一部分湧入控製室。
她突然意識到——這不是讓她選哪個世界是真的。
這是在拆解她自己。
哪一個才是最初的起點?
哪一個才是完整的“林清歌”?
她睜開眼,沒去握任何一隻手。
反而向前走了一步,直接踏入裂縫最深處。
光影翻湧,身體像被無數條絲線拉扯,每一根都連著一段過去。她看見自己寫第一首歌時的草稿紙,看見陳薇薇頂替身份那天藏玉墜的動作,看見陸深最後一次發來的加密消息……全都變成了漂浮的數據流,在她周圍旋轉。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道聲音。
“找到了嗎?真正的起點。”
她猛地抬頭。
裂縫邊緣站著一個人影,逆著光,輪廓模糊,但右手小指上戴著一枚青銅戒指,紋路是張開嘴的獸首。饕餮。雨水順著戒麵滑落,在幽藍的光線下閃出暗金的光澤。
顧懷舟。
他沒靠近,也沒再說話。隻是靜靜站著,仿佛已經在那裡等了很久。下一秒,他的身影開始淡化,像是信號不良的投影,最後徹底融入數據流中。
林清歌依舊站著,呼吸很輕。
她的衛衣左臂已經被劃開一道口子,血痕乾了,結成深褐色。耳釘的溫度降了下來,但還在微微震動,像是在接收某種殘餘信號。玉墜在口袋裡安靜了,不再發燙。
她抬起手,看了看掌心。
那裡空無一物,可她知道,剛才那一幕不是幻覺。兩個世界的“她”都在試圖拉她過去,可她誰都沒信。她不是要回去哪一個,而是要弄清楚——為什麼會有這兩個她存在。
風忽然停了。
裂縫深處傳來新的波動,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銀藍色的光帶開始扭曲,形成一條向下的通道,儘頭隱約可見金屬質地的牆麵,上麵似乎刻著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