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站在光柱中心,手裡的饕餮戒殘片還在發燙。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輕了,像是被風吹散的紙頁,一點點融入這片數據洪流。
耳邊有聲音在響。
不是警報,也不是係統提示音,而是一段旋律——斷斷續續的哼唱,帶著熟悉的氣息。
是《星海幻想曲》。
她猛地抬頭,看見前方的數據流中浮現出一個人影。身形模糊,穿著寬鬆的棉麻襯衫,發間彆著一朵乾枯的藍玫瑰。眼鏡片後的眼神溫柔,卻透著一絲疲憊。
“媽……”林清歌喉嚨一緊,聲音卡在胸口。
林素秋的數據體微微晃動,左臂泛著金屬光澤,像是一道正在融化的鎖鏈。她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隻是繼續哼著那段副歌。每一個音都像是從記憶深處擠出來的,微弱但清晰。
林清歌立刻明白她在做什麼。
她在用自己的存在延緩係統崩潰的速度。她成了量子路由器,把詩音的信號死死擋在外麵。可代價是,她的數據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林清歌抬起手,將饕餮戒貼在右耳舊位。
那裡還留著耳釘灼燒後的痕跡。她閉上眼,用指尖輕輕按壓那個點,調動父親遺留的頻率,讓聲波順著神經傳入腦海。
她開始唱。
不是完美的發聲,也不是錄音棚裡的標準音準。她壓低了嗓音,帶著一點沙啞,像小時候趴在病床邊給母親唱歌那樣。第一句出口時甚至破了音,但她沒停。
兩股旋律交彙。
林素秋的數據體顫了一下,機械左臂的光芒穩定了些許。她轉頭看向女兒,嘴角揚起一個極淡的笑。
可就在這時,角落裡傳來一聲悶響。
程雪蜷縮在一道數據裂隙邊緣,右手死死掐住左手手指,指甲已經翻卷,滲出血絲般的代碼流。她咬著牙,眼睛盯著地麵,嘴裡反複念著一句話:“我不是她……我不需要這個……”
林清歌停下歌聲,看向她。
“你記得七歲那年的事嗎?”她問。
程雪猛地抬頭,瞳孔劇烈收縮。
“你在實驗室裡被人抱走,沒人告訴你為什麼。你隻記得燈很亮,還有人叫你‘b號’。”林清歌往前走了一步,“你一直以為自己是失敗品,所以拚命追求完美。可你忘了——你也曾想被誰抱一下。”
程雪的手抖了起來。
林清歌沒再靠近,而是轉身背對她,重新開口唱。
這次她改了詞。
低八度,慢半拍,像是自言自語。
“媽媽,我回來了。”
六個字落下,程雪整個人僵住了。
她的眼眶突然紅了,不是因為痛,而是某種更深的東西被撕開。她張了張嘴,聲音幾乎聽不見:“我也……想回來。”
林清歌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就一起唱。”
程雪沒動。
林清歌也不催,繼續唱第二遍。林素秋也跟著和,氣若遊絲,卻穩得驚人。
第三遍時,程雪終於站起身,踉蹌著走了過來。她抬起手,抹掉眼角溢出的一串數據淚,聲音沙啞地接上了第二聲部。
三個人的聲音第一次疊在一起。
不是整齊劃一的那種合聲,而是錯落的、有縫隙的、帶著各自傷痕的共鳴。林清歌的主旋律偏急,林素秋的和聲斷續,程雪的電子混響甚至有些失真。
可正是這種不完美,讓詩音的倒計時警報出現了延遲。
“情感淨化程序啟動。”冰冷的聲音響起。
下一秒,三人的聲波被強行拉成一條直線,音高統一,節奏規整,連呼吸間隔都被修正。
林清歌感覺喉嚨像被鐵圈勒住。她本能地想要調整發聲位置,卻發現身體不再聽使喚。
“它想讓我們變成機器。”她咬牙說。
林素秋的數據體開始碎裂,一片片化作光點飄散。她看著女兒,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林清歌讀懂了。
那是:“彆聽話。”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在下一個音符到來時,故意壓低尾音,加入顫抖的氣聲。這不是技巧,是她第一次投稿被退那天錄下的狀態——絕望、狼狽、不成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