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儀的光束還在延伸,像一條不斷生長的線,連接著火星軌道和宇宙深處。林清歌的手還貼在終端上,指尖能感覺到輕微的震動,那是信號在流動。
她剛寫下的那句歌詞——“光落在紙上,字開始走路”——已經被打包成數據流送了出去。屏幕上顯示“文明id:地球07”正在被記錄,可還沒等她鬆口氣,界麵突然跳轉。
一串陌生的頻率接入通道,來自2123年。
這不是誤傳,也不是乾擾。終端自動彈出驗證框,要求輸入生物頻段匹配碼。林清歌愣了一下,下意識摸向右耳。
那裡已經沒有耳釘了,隻有一道淺痕。但她記得那個動作——把金屬殘片貼上去,就能喚醒權限。現在,她直接用手指壓住讀取口。
滴的一聲,認證通過。
畫麵展開,是一段實驗室錄像。鏡頭裡的人背對著攝像頭,在鍵盤上敲下一長串代碼。他停下時,轉身看了眼門口,麵容清晰。
是林父。
林清歌呼吸一滯。她從未見過父親年輕時的樣子,但這張臉和母親相冊裡的合影完全吻合。他穿著舊式白大褂,袖口磨得發毛,眼神卻很穩。
“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未來版’係統已經被激活。”他的聲音平靜,“我不是在對抗詩音,我是在給它設局。”
畫麵切換。兩套係統並列出現在屏幕上,左邊標著“現在”,右邊寫著“未來”。林父說:“現在版負責打破控製,讓創作回歸人類手中;未來版則會收集每一次真實表達,作為千年後的種子。”
林清歌盯著那行字,“種子”。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光束中心忽然波動起來。一個人影從光線交織處走出來,腳踩在金屬平台上發出輕微響動。
是顧懷舟。
他穿的衣服不像從前那樣樸素,更像是某種未來戰甲,泛著啞光銀灰。左眼的金絲眼鏡浮現出不斷滾動的時間軸,右手小指上的青銅戒正對著投影儀發出微弱共鳴。
“你父親沒打算贏。”顧懷舟開口,“他想賭。”
林清歌抬頭,“賭什麼?”
“賭人類能不能一直自己寫下去。”顧懷舟抬起手,雨滴收集器懸在半空,裡麵裝著一顆透明液體,“這是從2124年的雨裡提取的。那邊的孩子們上課時,還在學你寫的《創世紀》。”
林清歌沒說話。
“他們管那首歌叫啟蒙教材。”顧懷舟輕聲說,“你的每一段旋律,每一句詞,都被編進了他們的藝術史。不是因為技術多先進,而是因為——它是真的。”
林清歌低頭看著終端。屏幕上,林父的影像繼續播放。
“九歌的本質是複製,而創作的本質是生長。”他說,“所以我把係統拆開。現在的你,每寫一個字,都在為千年後的新文明提供養分。這不是任務,是傳承。”
顧懷舟走近一步,“你現在的作品,不隻是回應邀請這麼簡單。它們正在改寫未來的文藝結構。每一次原創,都是對賭約的一次確認。”
“賭約?”林清歌終於問出口。
顧懷舟點頭。全息界麵重新排列,出現一行血色文字:
【若地球文明連續千年自主產出非複製性藝術,則九歌殘餘權限永久封存;反之,觀測重啟。】
林清歌盯著那句話看了很久。
她以為自己隻是在反抗一個係統,結果她的筆,早就牽著一千年的路。
“所以……我不是第一個創作者?”她聲音有點低。
“你是關鍵節點。”顧懷舟說,“你母親用身體成了量子路由器,你父親把係統切成兩半,程雪的數據化消散切斷了監控鏈——所有這些,都是為了讓你能真正寫下第一個屬於人類自己的音符。”
林清歌閉了閉眼。
她想起小時候趴在病床邊改稿,想起重生後通宵寫歌,想起在舞台上唱出第一句“我隻是想寫”。那些時刻,她以為隻是為了活下去,為了不被係統吞噬。
原來她一直在播種。
“壓力太大了。”她忽然說,“一個人扛不起整個文明的未來。”
顧懷舟沒反駁。他隻是輕輕轉動雨滴收集器,從中放出一段音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