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絕望,如同這台階上流淌的暗紅粘液,粘稠、沉重、帶著令人窒息的腥臭,徹底淹沒了我的意識。
我癱坐在嘔吐物的穢物旁,背靠著冰冷、被暗紅汙跡侵蝕的水泥牆壁,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和膽汁的苦澀。
左手手背上,那片融合了滴落粘液的暗紅汙跡,已經擴大成一片猙獰的、硬幣大小的斑塊。
它在慘白燈光下緩慢地、貪婪地蠕動著,邊緣如同無數微小的、暗紅的觸須,正以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耐心,一絲絲、一寸寸地向著周圍健康的皮膚紋理深處鑽探。
皮膚下傳來一種細微的、如同螞蟻啃噬般的麻癢和冰冷刺痛,那是……侵蝕。
喀啦……喀啦喀啦……
頭頂上方,樓梯轉折平台的方向,那密集如驟雨的刮擦聲瘋狂地傾瀉而下。
仿佛有無數隻無形的、帶著粘稠暗紅指甲的爪子,正在樓板內部、在牆壁的夾層裡、在看不見的管道縫隙中,瘋狂地挖掘、抓撓、撕扯。
水泥碎屑混合著粉塵,簌簌地從天花板的裂縫中落下,落在我的頭發上、肩膀上,帶來冰涼的觸感,卻遠不及心底那萬分之一寒冷。
這棟樓……它活了。或者說,它正在被某種難以名狀的、粘稠的、暗紅的“活物”所吞噬、所寄生。
牆壁在滲出汙血,天花板在滴落膿液,每一扇緊閉的門後都回蕩著絕望的刮擦。
樓梯……這條唯一的、通往外界的光明通道,此刻卻如同巨獸的食道,流淌著汙穢,散發著死亡的氣息,被那無處不在的、非人的噪音所占據。
生路?哪裡還有生路?
巨大的虛無感和瀕死的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我搖搖欲墜的意識。
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下巴的磕傷,手腕的腫痛,後背的撞擊,膝蓋手肘的擦傷——此刻都變得麻木而遙遠。隻有左手手背上那片蠕動的、冰冷的、不斷向內侵蝕的暗紅汙跡,像一個活著的、不斷收緊的冰冷鐐銬,死死地鎖住我最後一絲清醒。
視線渙散地掃過這如同煉獄般的樓梯間。流淌的暗紅牆壁,滴落的粘稠汙血,天花板上如同瘟疫般蔓延的汙跡……最終,如同被磁石吸引,我的目光再次定格在樓梯口那扇敞開的防火門……門框內側的上方。
那個半球形的監控攝像頭。
黑洞洞的鏡頭,如同深淵的眼窩,冰冷地、毫無感情地俯視著樓梯口,俯視著癱坐在汙穢與絕望中的我。
那個紅點……
淩晨三點,懸浮在塗鴉牆監控畫麵中的詭異紅點……
它現在……在看著這裡嗎?
它……在看著誰?
這個念頭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嘲諷,狠狠刺入我混亂的大腦。保安室……那個油膩的、不耐煩的值班大叔……他還在嗎?他麵前的屏幕上……此刻……映照著什麼?是這片流淌著汙血的樓梯間?還是……一個代表我的、在汙穢中掙紮的……紅點?
一股混合著荒誕和極致恐懼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
我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那個黑洞洞的鏡頭,仿佛多看一眼,就會被那無形的、冰冷的電子之眼徹底捕獲、標記。
就在這時——
樓梯下方,通往一樓的昏暗拐角處,突然傳來一陣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
咚!咚!咚!
腳步聲由遠及近,速度很快。伴隨著一個男人粗重的喘息聲。
有人來了?
這個認知如同強心針,瞬間刺入我幾乎停滯的心臟!生的希望如同微弱卻頑強的火星,在絕望的灰燼中猛地竄起。
“救……救命!”我用儘全身力氣,嘶啞地、如同破鑼般喊了出來,聲音在空曠的樓梯間裡顯得微弱而絕望。
腳步聲猛地一頓,似乎聽到了我的呼喊。
緊接著,更加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伴隨著一聲粗聲粗氣的喝問:“誰?!誰在上麵?!”
是保安!是那個值班大叔的聲音。
希望的火苗瞬間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焰。
我掙紮著想站起來,但虛脫的身體和劇痛的雙腿根本不聽使喚,隻能徒勞地向前伸出手臂:“這……這裡!救命!有……有怪物!樓……樓在……”
我的話還沒喊完,一個穿著皺巴巴保安製服的身影已經衝上了樓梯拐角,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正是那個值班大叔。
他一手提著一根沉重的橡膠警棍,另一隻手竟然還夾著半截點燃的香煙,煙頭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微弱的紅光。
他顯然是一路跑上來的,氣喘籲籲,額頭上冒著汗珠,臉上混合著警惕、疑惑和一絲被驚擾的不耐煩。
“搞什麼鬼?!大呼小叫的……”他粗聲粗氣地吼道,但當他的目光掃過癱坐在台階上、渾身汙穢、臉色慘白如鬼的我,再掃過周圍牆壁上流淌的暗紅粘液、天花板上蔓延的汙跡時,他後麵的話猛地噎在了喉嚨裡。
他那張油膩的、帶著不耐煩表情的臉,瞬間褪去了所有血色。眼睛瞪得如同銅鈴,瞳孔因為極度的驚駭而劇烈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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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無意識地張大,叼著的半截香煙“啪嗒”一聲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濺起幾點微弱的火星。
“我……我操……”他喉嚨裡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帶著顫抖的呻吟,握著警棍的手都在劇烈地發抖,警棍的橡膠頭磕碰在樓梯扶手上,發出哆哆嗦嗦的輕響。“這……這他媽……是什麼東西?!”
他的反應,他那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像一麵鏡子,殘酷地映照出我此刻的處境有多麼絕望和恐怖。
連這個見慣了校園雞毛蒜皮的保安,都被眼前這如同地獄繪卷般的景象嚇破了膽。
“救……救我……”我伸出的手臂無力地垂下,隻剩下絕望的哀求。
保安大叔似乎被我的聲音驚醒,他猛地吸了一口冷氣,強壓下臉上的恐懼,目光飛快地掃過四周流淌的暗紅粘液和天花板上滴落的汙血,最後落在我身上,尤其是……我左手手背上那片明顯在蠕動的暗紅汙跡上。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複雜,充滿了驚疑、恐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排斥。
“你……你手上那是什麼?!”他聲音嘶啞,帶著明顯的戒備,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步,警棍橫在胸前,仿佛在防備什麼可怕的瘟疫。
“它……它沾上我了……它在……鑽進去……”我語無倫次,聲音裡帶著哭腔。
保安大叔的臉色更加難看。他顯然也聽到了樓梯間裡無處不在的、越來越密集瘋狂的刮擦聲。
那聲音如同冰冷的針,狠狠紮進他的耳膜。他猛地抬頭看向天花板,又看向牆壁上那些流淌的暗紅痕跡,眼神裡的恐懼幾乎要溢出來。
“見鬼……真他媽見鬼了!”他低聲咒罵著,握著警棍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他似乎陷入了劇烈的掙紮。
救一個明顯被“感染”的人?還是立刻逃離這個如同活過來般的地獄?
就在他猶豫的瞬間——
啪嗒!
又一滴粘稠的、暗紅的液體,從天花板上方滴落下來。
不偏不倚。
正好滴落在他剛剛掉在地上的、那半截還在微弱燃燒的煙頭上。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如同冷水澆在燒紅烙鐵上的聲音響起。
那滴粘稠的暗紅液體在接觸到煙頭微弱火光的瞬間,如同活物般猛地劇烈收縮、沸騰了一下,表麵瞬間變得焦黑。
一股更加濃烈、更加刺鼻的焦糊惡臭瞬間彌漫開來。那滴液體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和傷害,瞬間失去了那種粘稠蠕動的活性,變成了一小片焦黑的、如同瀝青般的硬殼,粘在了煙頭旁邊。
這個變化極其短暫,極其細微。
但保安大叔的眼睛,卻死死地盯住了那滴被煙頭灼燒後變成焦炭的暗紅粘液。
他那雙被恐懼占據的眼睛裡,猛地爆發出一種難以置信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光芒。
“火!!”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我,又看向四周流淌的暗紅粘液和天花板上滴落的汙血,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銳嘶啞!“操他媽的!這鬼東西……它怕火!它怕火!!”
怕火?
這個認知如同驚雷,瞬間劈開了我絕望的黑暗,剛才那滴粘液接觸到煙頭火星的反應……保安大叔狂喜的呼喊……像一道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閃電,照亮了混亂的腦海。
火,它能傷害它,它能抑製它。
生的希望從未如此強烈地燃燒起來,我掙紮著,試圖尋找任何可以燃燒的東西。
目光瘋狂地掃過四周——除了冰冷的水泥、流淌的汙血、散落的灰塵……空無一物。
“火!快!有什麼能燒的?!”保安大叔也反應了過來,他一邊緊張地揮舞著警棍,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牆壁和天花板不斷蔓延的汙跡,一邊焦急地衝我吼道,同時手忙腳亂地在自己皺巴巴的保安製服口袋裡摸索著打火機。
打火機。
我猛地想起,我的褲子口袋裡,平時抽煙……雖然很少,但習慣性地……好像有一個廉價的塑料打火機。
“我……我有!”我嘶啞地喊著,右手雖然劇痛,但求生的意誌壓倒了痛苦。
我用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瘋狂地摸索著右邊褲子的口袋。
摸到了,一個冰冷堅硬的塑料外殼。
掏出來,正是那個印著俗氣廣告的一次性打火機。
“給我!”保安大叔幾乎是撲了過來,一把從我顫抖的左手中搶過了打火機,他動作極其粗魯,仿佛我手上那片蠕動的汙跡是致命的瘟疫。
他搶過打火機,看都沒看我一眼,立刻背過身去,背對著我,用他那雙同樣在劇烈顫抖的手,瘋狂地按動著打火機的滾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