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氣沉甸甸地壓在喉嚨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股消毒水混合灰塵的嗆人味道。
宿舍樓早已沉入死寂,連平日總在牆縫裡窸窣的老鼠都銷聲匿跡。
唯一的光源,是頭頂那盞聲控燈,忽明忽滅,每一次亮起都像垂死病人驟然睜開的眼,慘白的光暈隻能勉強勾勒出腳下磨損的綠色水磨石地磚,以及走廊兩側緊閉的、沉默的宿舍門。它們像一排排蒙塵的墓碑。
我抱著沉重的快遞紙箱,指尖被凍得有些發麻,隻想快點穿過這條長得沒有儘頭的走廊,回到我那間位於儘頭的值班室。
寂靜被我的腳步聲撕開,又在身後迅速縫合,隻留下空洞的回響。頭頂的燈隨著我的腳步亮起,又在我走過幾步後驟然熄滅,將身後的路重新吞沒進墨汁般的黑暗裡。
隻有前方幾步遠的地方,被下一盞即將感應到我的聲控燈微弱地預照著,勾勒出模糊的輪廓。
就在這時,一種極其不和諧的聲音硬生生擠進了這片死寂。
嗒…嗒…沙…
嗒…嗒…沙…
像是有人趿拉著拖鞋,不緊不慢地走著。聲音來自前方,就在那片被下一盞燈即將照亮的模糊區域邊緣。
我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血液似乎一下子湧向心臟,又在下一瞬凍結。
整棟樓的人應該都睡死了。誰會在這淩晨三點,獨自在空曠的走廊裡拖著腳步走?
聲控燈似乎也感應到了那聲音的靠近,驟然亮起!
慘白的光線像聚光燈一樣打下,精準地照亮了聲音的源頭。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走廊正中央,孤零零地躺著一雙人字拖。
極普通的藍色塑料人字拖,舊得發白,邊緣有些磨損。
它們並排擺放著,仿佛剛剛被人脫下擱在那裡。
然而,就在燈亮起的這一刹那,那雙拖鞋,竟極其詭異地動了一下!
不是被風吹動的那種輕晃,而是整個鞋身極其細微、卻又極其明確地向上彈了彈,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腳,正輕輕抬起、放下。
緊接著,它們開始移動。
嗒…嗒…沙…
左腳那隻人字拖,每次抬起落下時,前端總是拖在地上,發出那種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嗒…嗒…沙…右腳那隻則抬起落下得相對乾脆利落一些。它們保持著一種怪異的、踉蹌的步態,朝著我的方向,一步一步,趿拉過來。
節奏僵硬,帶著一種非人的笨拙感。
在昏黃的燈光下,塑料鞋底與冰冷的水磨石地麵相互摩擦,發出一種異常清晰且刺耳的聲響,仿佛是惡魔的低語,又像是來自地獄的尖叫。
這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裡回蕩,如同一把利劍,直插我的耳膜,讓我不禁渾身一顫。
緊接著,一股冰冷的麻意像閃電一般瞬間竄上我的脊背,如同一群受驚的蜜蜂,在我的身體裡橫衝直撞,所到之處,全身的汗毛都像被驚擾的蜂群一樣,根根豎起。
上周跳樓的那個男生,監控畫麵裡那個令人不忍卒睹的慢鏡頭——他從七樓欄杆外鬆手,身體砸向堅硬的水泥地,監控畫麵清晰地捕捉到他落地瞬間,左腿以一個絕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折斷……
而他當時腳上穿的,似乎……似乎就是一雙藍色的塑料人字拖。
那雙拖鞋還在逼近。嗒…嗒…沙…那拖著左腳的聲音,像生鏽的鋸子在反複拉扯我的神經。它們離我隻有不到十步遠了。
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我的心臟,跑,快跑。
大腦在尖叫,但雙腿卻像灌滿了冰冷沉重的鉛水,每一次試圖抬起都牽扯著僵硬酸痛的肌肉。
值班室!值班室就在我身後不遠處!那扇門。
求生的本能終於壓倒了僵直。
我猛地轉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向身後那扇熟悉的、刷著綠漆的值班室木門。
鑰匙!鑰匙在口袋裡!我顫抖的手瘋狂地摸索著褲兜,冰涼的金屬鑰匙串終於被手指勾到。
慌亂中鑰匙串發出嘩啦一聲刺耳的碰撞,在這死寂的走廊裡無異於一聲驚雷。
頭頂的聲控燈被這聲音刺激,再次驟然亮起!
慘白的光線瞬間填滿走廊,也將那移動的聲音瞬間放大、拉近!嗒!嗒!沙!就在我身後。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衝破肋骨。
我甚至不敢回頭,手指哆嗦著,鑰匙串叮當作響,幾次都插不進鎖孔。
冷汗順著額角滑進眼睛,刺得生疼。
“哢噠!”
鎖舌終於彈開,我用儘全身力氣撞開房門,整個人撲了進去,反手狠狠將門甩上。
沉重的木門撞上門框,發出一聲悶響,隔絕了外麵慘白的燈光和那令人魂飛魄散的腳步聲。
背死死抵著冰涼的門板,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
黑暗籠罩著小小的值班室,隻有窗外遠處路燈透進來的一點微光,勉強勾勒出桌子和椅子的模糊輪廓。
外麵沒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