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將木盒放在樹根下,那個曾經放置過舊木梳的凹陷處。
他點燃了幾根白色的蠟燭,燭火在無風的夜裡異常穩定地燃燒著,投下搖曳的、放大了的人影。
他開始用一種刻意壓低的、帶著顫音的語調,誦讀那些拚湊起來的祈願文。
其他人低著頭,雙手緊握,嘴唇無聲地翕動。
我站在人群邊緣,心臟狂跳,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我。
這太安靜了,太順利了。
空氣中那股熟悉的土腥味和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並沒有因為這場“祭祀”而消散,反而似乎更濃了。
儀式進行到一半,班長示意大家將準備好的“心意”———也就是那些文具、領巾等——依次放入樹根旁一個臨時挖出的小淺坑裡。
一個女生顫抖著將一支新鋼筆放進去。
一個男生放下了一本嶄新的筆記本。
輪到趙磊,他猶豫了一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疊的紙,那是一份他熬夜寫下的、更加詳細的“情況說明”,羅列了他所知的所有關於近期事件的細節和猜測,似乎想用這種“坦誠”來換取寬恕。
就在他將紙張放入土坑的瞬間——
“噗!”
所有的蠟燭,在同一時刻,毫無征兆地,熄滅了。
不是被風吹滅,是徹底的、瞬間的熄滅,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同時捂住了火焰。
黑暗吞噬了一切。
人群發出一片壓抑的驚呼。
緊接著,那熟悉的、令人頭皮炸裂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嘶啦,嘶啦,嘶啦…
這一次,梳頭聲不再局限於一個方向。
它仿佛來自四麵八方,來自我們頭頂濃密的樹冠,來自腳下盤根錯節的泥土,甚至來自我們每個人的身後。
“啊——!”有人崩潰尖叫。
“它來了!它來了!”
人群瞬間炸開,陷入瘋狂的混亂。人們像沒頭蒼蠅一樣哭喊著四散奔逃,互相推搡,踐踏。
我被人流裹挾著,身不由己地移動。
在混亂中,我瞥見班長試圖維持秩序,卻被撞倒在地。
趙磊則像傻了一樣,呆立在原地,望著那漆黑一片的榕樹樹冠,嘴裡念念有詞。
嘶啦,嘶啦…
梳頭聲陡然變得急促、尖銳,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嘲弄和憤怒。
它根本就不接受這拙劣的“祭祀”。
它厭惡這種虛偽的“懺悔”。
我們自以為是的“安撫”,徹底激怒了它。
混亂中,不知是誰絆倒了,撞翻了那個放著木盒和“祭品”的淺坑。
桐木盒子滾落開來,裡麵的信件、文具散落一地。
那件仿製的舊校服領巾,被一隻慌亂的腳踩過,沾滿了泥濘。
嘶啦!
一聲格外響亮、刺耳的梳刮聲,如同最後的通牒,壓過了所有的哭喊和混亂。
然後,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梳頭聲停了。
哭喊聲也漸漸平息,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啜泣。
月光重新灑落,照亮了狼藉的現場——滿地散落的“祭品”,驚魂未定、狼狽不堪的人群,以及……
以及那棵在月光下沉默矗立的老榕樹。
它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