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藍的光並非來自某種照明設備,而仿佛是這座巨大地下空間本身在呼吸。冰冷、死寂的光暈如同活物般在空氣和石壁表麵緩慢流淌、脈動,將一切都浸泡在一種非自然的、令人心頭發毛的色澤之中。踏入這所謂的“入口大廳”,沉重的壓抑感如同實質的冰水,瞬間浸透了李牧野的骨髓。
大廳大得驚人,頂部高聳,消失在籠罩於幽藍光暈之外的深邃黑暗裡。腳下是寬闊而平整的巨大石板,每一塊都切割得異常規整,嚴絲合縫地鋪向遠處的黑暗。石板上雕刻著無數李牧野無法理解的繁複紋路和符號,它們吸收了大部分藍光,隻在凹槽處有極其微弱的亮線遊動,如同沉寂血管中暗流的幽靈血液。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廳中央一座高約三米的梯形石台。石台通體漆黑,材質光滑如玉,似乎能將照射其上的一切光線都吸收殆儘,隻留下純粹的黑。在這片被幽藍統治的空間裡,它的存在就像一個深沉的傷口,一個通往虛無的裂口。石台頂端平滑如鏡,沒有任何裝飾,但其存在本身便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而令人心悸的氣息。
環顧四周,環繞著大廳的石壁並非天然岩層。它們同樣是人工雕琢的巨物,但風格詭異而扭曲。無數根粗壯異常、直徑超過半米的石柱深深地嵌入石壁之中,以一種完全違背正常力學的、癲狂的角度扭曲、伸展出來,有些甚至互相纏繞,如同石化凝固、正在瘋狂搏殺的遠古巨蟒!它們支撐著這座空曠死寂的大廳,每一根石柱表麵同樣刻滿了難以理解的符號和浮雕——那上麵描繪的並非任何已知生物的形象,隻有扭曲的形態、銳利的抽象線條和無儘的重複圖案,看久了仿佛會將人的理智也拖入混沌。
“這就是…‘門’?”李牧野的聲音艱澀無比,在這死寂空曠的空間裡甚至沒有激起半點回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如同金屬在潮濕空氣中緩慢鏽蝕的氣味,混合著難以形容的陳舊感,直衝鼻腔。
“不…”老人抱著昏迷的小七,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大廳深處那片更為濃稠的黑暗,聲音低沉如囈語,“…這是…‘門廳’…是守護者…沉睡的殿堂…‘門’…還在後麵…”
仿佛為了印證老人的話,就在李牧野努力適應這詭異的藍光環境時,他的眼角餘光猛地捕捉到一絲異常!
大廳邊緣,一根距離他們最近的、扭曲石柱的根部。那裡的幽藍光暈似乎格外黯淡一些,形成一小片陰影。而就在那片陰影之中……赫然有著……輪廓!
一個模糊的、深色的輪廓!如同某種巨大的動物蹲伏在那裡!輪廓的邊緣似乎還在極其緩慢地蠕動、改變著形態!
李牧野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後背的汗毛齊刷刷立起!右手下意識地再次扣住了腰間的軍刺!那是什麼?追兵?怪物?
“彆動!”老人察覺到李牧野的反應,立刻低喝,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和警告,“…彆發出大的聲響…也彆…看它們…”
它們?!不止一個?!
李牧野的心臟狂跳!他強忍著不去轉頭,隻用眼角的餘光,極其緩慢、極其隱蔽地掃向其他幾根扭曲石柱的根部陰影……每一個陰影中,都蟄伏著一個類似的黑影!或蹲伏,或半倚,形態扭曲模糊,如同凝固在石頭上的蠕動的黑暗!它們仿佛完全融入了陰影,如果不是在走動中帶動了光線的細微變化,幾乎無法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惡意和死寂的氣息,正從那些“輪廓”的方向緩緩彌漫開來!
“那…是什麼東西?”李牧野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氣音,每一個字都繃緊到了極限。
“守護者…”老人的聲音帶著一種深沉的敬畏和恐懼,他抱著小七的動作都僵硬了許多,“…或者說…被‘門’的氣息…侵蝕扭曲的…殘留物…它們很遲鈍…對正常的光線、聲音反應很慢…但隻要被驚動…或者感知到…不屬於這裡的氣息…”
他沒有說下去,但李牧野已經明白。這些鬼東西,就是這“門廳”的最後一道防線!在漫長的歲月裡,被那所謂“門”的力量侵蝕,變成了半沉睡的、扭曲的守衛!任何試圖靠近“門”的入侵者,都可能是它們撕碎的目標!
“我們…必須儘快穿過大廳…”老人的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儘量放輕腳步…繞開那些柱子…千萬彆碰到任何東西…更彆驚擾那些…‘陰影’…”
他深吸了一口氣,渾濁的眼中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望,開始小心翼翼地、以幾乎挪動的速度,抱著小七,率先朝著大廳中央那漆黑的梯形石台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極其緩慢,落腳時極力控製著身體的重量,努力讓腳下的石板發出最輕微的接觸聲。
李牧野緊隨其後,每一個毛孔都因高度緊張而張開。他的神經如同拉滿的琴弦,時刻感應著四麵八方那些陰影中蠕動的黑暗輪廓。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裡奔流的聲音,每一次心跳都撞擊著耳膜,生怕這聲音都會被那些鬼東西捕捉到!肋下和腿上的傷口在強行壓抑的動作下陣陣抽痛,但他不敢有絲毫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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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那股鏽蝕般的金屬氣味似乎更濃了一些。幽藍的光無聲流淌,腳下的石板紋路像無數糾纏的眼球。時間似乎被無限拉長,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鋒之上。
就在他們即將接近中央漆黑石台時,老人懷中的小七,突然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夢囈般的呻吟。
“嗯…”
聲音輕若蚊蚋,但在李牧野此刻高度緊張和敏銳的聽覺中,卻如同驚雷炸響!而他眼角的餘光,更是清晰地看到——離他們最近的那個石柱陰影中的輪廓,極其明顯地蠕動了一下!仿佛沉睡的野獸被打擾了淺夢!
老人的身體瞬間僵住!額頭瞬間布滿冷汗!
李牧野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他猛地停住腳步,右手緊緊握住軍刺,全身的肌肉蓄勢待發,死死盯住那蠕動的陰影!
那片黑暗似乎“蘇醒”了一部分,邊緣變得更加清晰。一個難以名狀的、帶著骨質光滑感的頭部輪廓緩緩抬了起來,其上一對空洞的、毫無生氣的圓形凹陷,仿佛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了老人懷中昏迷的小七!
一股冰冷徹骨、毫無生氣的濃烈惡意,如同洶湧的寒潮,瞬間從那輪廓中爆發出來,朝著三人席卷而至!
“糟了!”老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
就在這時!意外陡生!
“嗡——!!!”
一陣低沉到極限、卻極具穿透力的震顫聲,如同某個巨大的機械心臟在岩層深處搏動,猛地從大廳更深處的黑暗中傳來!這聲音並不響亮,卻帶著一種難以抗拒的能量波動!整個大廳的地麵,乃至嵌入牆壁的石柱,都隨之產生了一陣極其輕微的、如同聲波擴散般的共振!
李牧野感到腳下的石板在微微發麻!而那蠕動抬頭的扭曲陰影輪廓,在聽到這低沉“嗡”聲的瞬間,動作猛地停滯了!抬起的模糊頭部緩緩垂下,蠕動的黑暗邊緣再次融入陰影,那股剛剛爆發的、令人窒息的惡意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抹去,瞬間消散!陰影重新歸於之前那種死寂的、僅能維持形態的最低限度的“活”性!
那低沉的能量震顫聲隻持續了幾秒鐘,便消失了。大廳再次陷入那種沉悶到極點的、被幽藍光暈統治的死寂。隻有李牧野背後滲出的冷汗,和老人劇烈起伏的胸膛,證明著剛才那一瞬間的驚心動魄。
“……剛才…那是什麼?”李牧野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
老人也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後怕,以及更深的凝重。“…是‘門’…更深處的動靜…它的…律動…壓製了低等的‘守護者’…對我們來說…是運氣…但也是…更壞的信號…”
他看了一眼懷中依舊昏迷、卻已驚動過一次守護者的小七,眼神更加沉重。“…必須再快一點了…這種暫時的壓製…隨時可能消失…走!”
他不敢再有絲毫停頓,抱著小七,加快了一點速度,幾乎是小跑著衝向那座漆黑光滑的石台!李牧野緊隨其後。兩人在那些蟄伏的、如同毒蛇般危險的陰影輪廓之間快速穿行,如同在致命的陷阱中穿梭。
終於抵達石台前。近距離觀察,這漆黑的梯形結構更顯詭異。石台表麵仿佛覆蓋著一層極薄的、不斷流動的墨色油膜,光一接觸就被徹底吞噬,沒有任何反射。其底部深深嵌入下方同樣材質的地板中,嚴絲合縫,渾然一體。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能量波動正從石台內部散發出來,形成一種無形但有質的力場,讓靠近的人感到輕微的眩暈和耳鳴。
“出口…就在這裡…”老人將小七小心地放在石台旁冰冷的地麵上。他伸出手,顫抖著撫摸向石台底部與地麵連接的、一道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縫隙邊緣。
“沒有機關…沒有鑰匙孔…”李牧野皺眉道,“怎麼出去?”
“用血…”老人低聲道,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他抬起自己那隻枯瘦的手,伸出食指,用牙狠狠一咬!暗紅的血液瞬間湧出!
在李牧野震驚的目光中,老人將流血的手指,猛地按向那道縫隙邊緣!一股微弱的、帶著暗紅色澤的能量瞬間在他指尖與石台接觸處迸發!
“嗡…哢噠…”
一陣沉悶的機械轉動聲從石台內部傳來!緊接著,在老人麵前那部分光滑如鏡的漆黑石壁表麵,緩緩向內凹陷,形成了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不規則的三邊形缺口!
缺口內部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仿佛通向另一個虛空。
“走!”老人低喝一聲,顧不得還在流血的手指,立刻抱起地上的小七,彎腰便準備鑽入那個剛剛打開的漆黑缺口中!
就在此時!
異變再生!
“轟隆!!!”
一聲沉悶的爆炸巨響,伴隨著猛烈的震動,從他們來時的通道方向猛然傳來!整個大廳的石壁都在簌簌震動!天花板上掉落下細碎的砂石粉塵!
李牧野猛地回頭,隻見通道入口處那片幽藍的光暈被劇烈的衝擊波攪動得一片混亂!巨大的煙塵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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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追兵!他們竟然這麼快就找到了這裡!還動用了爆炸物強攻!
“快!”老人臉色劇變,聲音因緊張而破音!他抱著小七,幾乎是滾進了那個漆黑的缺口中!
李牧野不再猶豫,緊隨其後,一個魚躍撲進了洞口!在他身體完全進入的瞬間,身後那個不規則的三邊形缺口邊緣,仿佛活物般開始急速向內閉合!光線被迅速切斷,最後一絲幽藍的光芒被徹底吞噬!
“咣當!”
沉重如同金屬碰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缺口完全閉合!最後一點光線消失,四周瞬間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連心跳聲都會被放大的絕對黑暗!
李牧野重重地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激起一片嗆人的灰塵。他劇烈地喘息著,心臟因方才的驚險和劇烈運動而瘋狂跳動。肋下的傷口傳來劇烈的痛意,他感覺包紮的布條似乎完全被熱血浸透了。伸手不見五指,他甚至無法判斷老人的方位。
黑暗,純粹得令人窒息的黑暗。
“噗嗤…”
一點微弱的火光在黑暗深處亮起。是老人!他再次點亮了那個自製的煤油燈!昏黃、跳躍的豆大火焰勉強撕開了濃密的黑暗,照亮了周圍方寸之地。
李牧野這才看清,他們身處一條狹窄、低矮得多的甬道之中。腳下和兩側都是粗糙的岩石,布滿厚厚的、乾燥的灰塵。空氣比外麵更加沉悶、腐朽,帶著濃重的灰塵味道和某種更深的、令人不安的陳腐氣息。煤油燈的光芒隻能照亮很小範圍,前方和後方都隱沒在深沉的黑暗中,如同通向地獄的喉嚨。
老人一手提著煤油燈,一手抱著昏迷的小七。女孩的臉色在昏黃光線下蒼白得透明,如同易碎的瓷器。
“撐住…小七…撐住…”老人低頭看著懷中毫無生氣的女孩,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李牧野撐著地麵爬起身,肋下的劇痛讓他額頭滲出冷汗。“我們…在哪?”他看著眼前這條令人壓抑、充滿未知的狹窄通道,感覺如同鑽進了通往末日的不歸路。
“在…‘門’的核心區域…”老人低聲說著,提起煤油燈,燈光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投下一個搖曳的光圈。燈光照亮了地麵——那厚厚的灰塵之上,赫然印著他們三人剛剛經過的、雜亂無章的腳印。老人渾濁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他和李牧野腳印旁邊,那第三個腳印上。
灰塵很厚。李牧野的腳印清晰可見,帶著踉蹌的印痕。老人的腳印稍淺,略顯蹣跚。而就在李牧野腳印的旁邊,另一個本該屬於昏迷小七的腳印旁……卻隻有半個淺淺的、幾乎難以辨認的腳印輪廓!
李牧野順著老人的目光看去,心臟猛地一沉!
那半個腳印,並非小七穿著鞋留下的!形狀詭異,前部異常寬扁,後跟部分卻細長如同野獸的蹄印!而且踩出的位置和角度,絕不是被背著的人能夠留下的!這半個腳印,看起來更像是……某種直立行走、但腳掌畸形的生物,在極其輕盈地跟在他們身後行走時,不小心留下的印記!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李牧野的尾椎骨竄上頭頂!通道裡的腐朽氣息仿佛瞬間變得粘稠冰冷!
有東西跟著他們進來了?!在他們鑽進這個漆黑缺口的瞬間?!
是什麼東西?!追兵?那些“守護者”?還是彆的……更可怕的怪物?!
“有東西…跟進來…”老人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此刻燃燒著的是徹骨的冰冷殺意和一種近乎瘋狂的警惕!“…它就在我們後麵…很近…”
他懷中小七微弱得幾乎要斷掉的呼吸聲,此刻成了這寂靜通道中最令人窒息的聲音。而在這片死寂的黑暗中,在他們身後那濃稠得如同墨汁的陰影裡,似乎正隱藏著一雙或者不止一雙)毫無感情、冰冷窺伺的……眼睛!
李牧野猛地握緊了手中的軍刺,冰冷的觸感傳來,卻絲毫無法驅散那股侵入骨髓的寒意。他能感覺到肋下傷口的熱血正透過布條滲出,一滴一滴落在通道冰冷的地麵上,發出細微但此刻卻如同鼓點般刺耳的“嗒…嗒…”聲。
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真實地…將他扼緊。
“嗒…嗒…”
李牧野肋下傷口滲出的鮮血滴落在通道冰冷乾燥的岩石地麵上,聲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如同擂鼓般清晰。每一滴落下,都像砸在他緊繃的神經上。他能感覺到身後那片濃稠如墨的黑暗裡,有什麼東西正無聲地蟄伏著,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在他的後背上。
老人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地麵上那半個詭異的腳印輪廓,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那盞昏黃的煤油燈,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跳躍的豆大火焰將他佝僂的身影投射在布滿灰塵的粗糙石壁上,扭曲晃動,如同擇人而噬的鬼影。他懷中的小七依舊毫無知覺,微弱的呼吸在寂靜中幾乎難以捕捉。
“它在…等…”老人沙啞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洞悉獵物的冰冷,“…等我們…鬆懈…或者…流血…流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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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野強行壓下喉嚨裡翻湧的血腥氣,肋下的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他緩緩調整著呼吸,右手緊握的軍刺傳來冰冷的觸感,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他微微側身,將後背緊貼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這樣至少能減少一個方向的威脅。
“是什麼東西?”李牧野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目光卻如同鷹隼般銳利地掃視著前方和後方無儘的黑暗。煤油燈的光暈隻能照亮方寸之地,更遠處是吞噬一切的濃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