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帶著金屬鏽蝕和機油味的黑暗。通風管道內壁粗糙冰冷,刮擦著林晚的手臂和臉頰,但她渾然不覺,隻是憑借本能瘋狂地向深處爬行,將身後隔離艙內傳來的嗬斥聲、悶哼聲以及刺耳的警報聲,死死地壓在意識的最底層,不敢去聽,不敢去想。
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與臉上的汙垢混合,灼燒著眼眶。方建國最後那決絕而痛苦的眼神,如同烙鐵般印在她的腦海深處。
複興軍團……主腦……方舟……副腦接口……
每一個詞都帶著冰冷的鐵鏽和血腥味,令人窒息。
她不能停下,不能崩潰。方建國用自己再次陷入囹圄為她爭取的逃生機會,絕不能浪費!
管道錯綜複雜,岔路極多。她完全憑著方建國最後指引的方向和一股求生的本能,在黑暗中奮力前行。身後的追兵聲似乎被厚重的金屬壁隔絕,暫時沒有逼近,但那種被獵犬盯上的冰冷感覺依舊如影隨形。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和新鮮的空氣。
出口!
她加快速度,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外麵是一個狹窄的山體裂縫,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遮掩著,下方是黑石穀外圍的陡峭坡地。警報聲在這裡已經變得遙遠而模糊。
暫時安全了。
她迅速鑽出裂縫,利用植被掩護,如同受驚的鹿般向著遠離峽穀的方向亡命奔逃,直到徹底聽不到任何基地的聲響,才敢找一處茂密的樹叢癱倒下來,劇烈地喘息,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冰冷的憤怒和後怕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讓她幾乎嘔吐。她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必須冷靜!必須思考!
複興軍團的科技水平和控製手段遠超她的想象。那個黑色製服、非人感十足的男人,那個冰冷恐怖的“主腦”,還有方建國額角那個該死的接口……他們不僅控製了他,還在挖掘他的記憶尋找她和“鑰匙”!
黑石穀守衛森嚴,憑她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救出方建國,硬闖隻是送死。
方建國讓她去找“守夜人”。那個神秘的“覺醒者”也提到了“守夜人”。他們是唯一的希望。
但“守夜人”在哪裡?是誰?如何尋找?
她回想起與那個“覺醒者”短暫的意識交流——“願原初之光庇護你”。原初之光?這似乎是一個線索,或者……一種暗號?
還有,那個“覺醒者”警告她不要相信“複興軍團”,說他們比“淨火”更虛偽、更危險。現在看來,一點沒錯!他們打著“複興”的旗號,卻乾著拋棄世界、獨自逃生的卑鄙勾當!
她必須找到“守夜人”,揭露軍團的陰謀,找到拯救方建國和對抗他們的方法!
但首先,她需要恢複力量,需要信息。
她檢查了一下自身狀態。之前的潛行和逃亡消耗巨大,但三相之力的根基未損,均衡之環運轉正常,正在緩慢吸收周圍微薄的能量進行補充。額角那被“褪凡池”淨化後留下的細微清涼感,提醒著她已擺脫了最大的追蹤隱患。
她找了個更隱蔽的樹洞藏身,開始全力調息,同時將心神沉入均衡之環,嘗試著更深入地溝通這件來自三角祭壇的神秘造物。
光之人說過,它是輔助容器,也是鑰匙。它內部一定蘊藏著更多信息。
她將意識聚焦於那絲新生的、吞噬了秩序本源後形成的純白紋路,小心翼翼地用“星燼”的變革之力進行刺激。
嗡……
均衡之環輕微震動,內部的能量結構再次發生微妙變化,仿佛解鎖了更深層的權限。一段更加清晰、卻依舊殘缺的信息流湧入她的意識:
【…偵測到高關聯性外部威脅數據包…‘複興軍團’…檔案部分解密…】
【…起源:大災變後期,由前‘寰宇生命線’高層、極端科技主義者、部分叛逃‘監管者’序列ai及未知第三方勢力聯合組建…宗旨:…保存‘最優’火種…逃離‘注定湮滅’的舊世…】
【…核心科技:…神經副腦植入與集群意識網絡‘主腦’)…尖端星艦科技‘方舟’)…基於‘門’相位理論的超空間導航…】
【…已知據點:…黑石穀前沿技術哨站)…‘北極星’基地疑似主基地)…多處移動據點…】
【…威脅等級:最高…建議:…規避…或…尋求‘守夜人’協助…】
【…‘守夜人’聯絡標識識彆:…三重螺旋…環繞…初生星辰…能量簽名特征:…溫和…堅韌…古老…】
信息再次中斷,但比之前清晰了許多!
北極星基地?主基地?守夜人的標識是三重螺旋環繞初生星辰?
林晚牢牢記住這些信息。雖然依舊沒有具體坐標,但至少有了更明確的方向。
她嘗試著將感知向外延伸,尋找那種“溫和、堅韌、古老”的能量簽名。但範圍太大,如同大海撈針,一無所獲。
不能盲目尋找。需要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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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原初之光”這個詞。或許……這是一種能量頻率的隱喻?
她嘗試著調動“源木”之力,模擬出一種極其純淨、帶著生命初生般蓬勃又堅韌的能量波動,如同種子破土、新芽萌發的那第一縷“光”,然後通過均衡之環將其緩緩釋放出去,如同燈塔的信號。
一次,兩次,三次……
她耐心地重複著,精神力高度集中。
時間一點點流逝,夜色漸深。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
突然!
從極其遙遠的兩北方向,幾乎超出了她感知範圍的極限,一道微弱到極致、卻異常清晰純淨的、帶著同樣“初生”氣息的能量脈衝,如同回應般,輕輕閃爍了一下!
找到了!
林晚心中狂喜!雖然距離極遠,信號微弱,但方向明確了!
她立刻記下脈衝傳來的大致方位和能量特征。
事不宜遲,必須立刻出發!
她鑽出樹洞,辨認了一下方向,向著脈衝的來源,再次開始了孤獨的跋涉。
路途比想象中更加漫長和艱難。她需要穿越輻射殘留區、變異生物巢穴、以及大片地形破碎的無人地帶。食物和飲水很快耗儘,她隻能依靠“源木”之力艱難地催生一些可食用的苔蘚和根莖,收集晨露解渴。
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壓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但方建國痛苦的眼神和“守夜人”那微弱的回應,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支撐著她一步步向前。
途中,她數次遭遇“淨火教團”的低空偵察單位的掠過,那冰冷的秩序掃描讓她心驚肉跳,幸好均衡之環的隱匿能力大增,有驚無險地避過。
她也遠遠看到過一隊“複興軍團”的地麵巡邏隊,裝備精良,行動呆板高效,仿佛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讓她更加堅定了揭露和摧毀他們的決心。
十幾天後,她進入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從未在任何地圖上見到過的廣袤原始叢林。這裡的植被異常茂密和高大,充滿了古老的氣息,輻射濃度反而降到了很低的水平,仿佛大災變並未徹底摧毀這片土地。
那種“守夜人”的能量脈衝感應在逐漸增強。
希望就在前方!
她更加小心地前行,同時不斷發出那種“初生”的脈衝信號進行回應和引導。
終於,在穿越一道巨大的、布滿藤蔓的瀑布之後,眼前的景象讓她屏住了呼吸——
瀑布之後,並非山壁,而是一個巨大的、被巧妙隱藏的入口!入口由巨大的、爬滿青苔的古老石柱構成,石柱上雕刻著早已模糊的、充滿自然韻律的壁畫和符文。入口深處,散發出柔和而純淨的白光,以及那股她一直在追尋的、“溫和、堅韌、古老”的能量波動!
就是這裡!“守夜人”的據點!
她壓抑住激動,警惕地觀察四周,確認沒有陷阱和守衛後,才小心翼翼地踏入入口。
通道向下延伸,內部並不昏暗,牆壁上鑲嵌著某種能自發光的溫和晶體,照亮前路。空氣清新,帶著泥土和植物的芬芳。通道兩側,偶爾能看到一些半嵌入牆體的、造型古樸卻異常複雜的儀器設備,它們安靜地運行著,發出低沉的嗡鳴。
這裡的技術風格,與“複興軍團”的冰冷鋼鐵和“淨火教團”的生物詭異截然不同,更貼近自然,帶著一種厚重的、曆經滄桑的沉澱感。
走了大約百米,前方豁然開朗。
她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巨大無比的地下溶洞之中。溶洞的穹頂高聳,布滿了發光的晶簇,如同星空。洞內並非空蕩,而是建立著一個……與自然完美融合的小型村落!
房屋大多利用天然的岩洞或巨大的樹根改造而成,覆蓋著綠色的藤蔓和花卉。街道由打磨平整的石板鋪就,乾淨整潔。一些穿著簡單麻布衣物、但眼神清澈明亮、身體強健的人們在忙碌著,有的在照料發光的苔蘚農場,有的在擦拭維護那些古樸的設備,有的則在……練習著某種類似冥想或能量引導的動作。
他們的神情平靜而專注,看不到末世的絕望和恐慌,仿佛這裡是一片被遺忘的世外桃源。
而在村落中央,矗立著一座最高的、由白色玉石砌成的圓形平台。平台中央,並非雕像或武器,而是一棵……散發著柔和白光、枝葉如同水晶般剔透的、奇異的發光小樹!樹上結著幾枚果實,如同凝聚的星光。
那股強大的、純淨的能量波動,正是從這棵小樹和整個村落的地脈網絡中散發出來的!
林晚的出現,立刻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他們停下手中的工作,目光投向她,帶著好奇和審視,卻沒有敵意和恐懼。幾個孩子從房屋後探出頭,眨著大眼睛看著她。
一個看起來像是長老的白發老人,在一個年輕人的攙扶下,從平台旁的一間屋子裡走了出來。他麵容慈祥,眼神卻深邃如海,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穿著和其他人類似的麻衣,但胸前佩戴著一枚徽章——正是三重螺旋環繞一顆初生星辰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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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人!終於找到了!
老人走到林晚麵前,溫和地打量著她,目光在她手指的均衡之環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和了然。
“迷途的旅人,歡迎來到‘晨星庇護所’。”老人的聲音溫和而有力,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你追尋著‘原初之光’的指引而來。我是伊瑟拉,這裡的守護者之一。”
“伊瑟拉長老,”林晚壓下心中的激動,恭敬地行禮,“我叫林晚。我前來尋求幫助,為了對抗‘複興軍團’和‘淨火教團’,拯救一個對我至關重要的人。”她簡略地說明了方建國的遭遇和軍團的陰謀。
伊瑟拉長老靜靜地聽著,臉上露出凝重和悲傷的神色。
“複興軍團……他們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長老歎息一聲,“拋棄母星,追逐虛妄的方舟之夢,甚至不惜與虎謀皮,沾染禁忌的技術……可悲,可歎。”
他看向林晚:“孩子,你帶來的信息至關重要。軍團的主腦計劃比我們預想的更加危險和激進。至於你的朋友……”他沉吟片刻,“被植入副腦,與主腦連接,情況極其棘手。強行剝離或中斷連接,都可能導致他的意識崩潰或直接被主腦抹殺。”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難道……沒有辦法了嗎?”
“並非完全沒有希望,但極其困難。”伊瑟拉長老道,“首先需要切斷他與主腦的物理連接,但這需要潛入守衛森嚴的黑石穀甚至北極星基地。其次,需要一種能對抗主腦意識入侵、保護並修複他受損意識的強大力量。這或許……需要‘母樹’的深層介入,或者……借助‘三角祭壇’的平衡之力進行極其精密的意識手術。”
母樹?祭壇?林晚看向中央那棵發光的小樹。
“那不是母樹,隻是母樹在此地的一個微弱投影和能量節點。”伊瑟拉長老搖搖頭,“真正的母樹……唉,在很久以前的戰爭中受到了重創,陷入了漫長的沉眠,它的主體隱藏在更深層的地脈網絡中,無人知曉其具體位置。而三角祭壇……更是傳說中的存在,我們已經失去了與它的聯係。”
林晚心中一動,猶豫著是否要透露自己來自祭壇的秘密。均衡之環微微發熱,似乎在提醒她謹慎。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守夜人戰士急匆匆地跑來,對伊瑟拉長老低聲耳語了幾句。
長老的臉色微微一變。
“孩子,看來你的到來也引來了不必要的麻煩。”伊瑟拉長老看向林晚,語氣嚴肅起來,“庇護所外圍的結界探測到,一支‘複興軍團’的快速反應部隊正在靠近,似乎追蹤著某種信號而來。是你身上的印記嗎?”
林晚一愣,立刻搖頭:“不可能!我體內的秩序烙印已經被‘褪凡池’徹底清除了!”她抬起手,露出手腕上那道淡淡的疤痕。
伊瑟拉長老的目光落在她的均衡之環上,眼神深邃:“或許……清除得並非完全徹底?或者……是彆的什麼……”
林晚突然想起均衡之環吞噬的那點秩序本源!難道是它在向外發送信號?!她竟然一直沒有察覺!
“抱歉!可能是我大意了!”林晚臉色發白,“我立刻離開,不能連累你們!”
“不必。”伊瑟拉長老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他們既然來了,正好可以給他們一個警告。也讓你們親眼看看,‘守夜人’並非一味避世。”
他轉身對那個年輕戰士命令道:“啟動‘林間迷霧’協議,引導他們去‘回音穀’。讓泰裡斯小隊做好準備,‘招待’一下這些不請自來的客人。”
“是!”年輕戰士領命,快步離去。
伊瑟拉長老對林晚道:“跟我來,孩子。讓你看看,我們是如何守護這片最後的淨土的。”
他帶著林晚來到村落邊緣一處懸崖上的觀察平台。平台前方是一麵巨大的、由水晶構成的屏幕,上麵正顯示著庇護所外圍森林的實時景象。
隻見一支由三輛流線型裝甲車和十餘名穿著外骨骼的軍團士兵組成的小隊,正在林間謹慎地推進。他們顯然在追蹤著什麼信號,方向直指庇護所。
突然,林間升騰起濃鬱的、帶著奇異能量的白色霧氣,迅速籠罩了整個區域。軍團小隊的通訊似乎受到了嚴重乾擾,動作變得遲疑和混亂。他們試圖用火焰噴射器和聲波武器驅散霧氣,但效果甚微。
屏幕視角切換,隻見幾名穿著與環境融為一體偽裝服的守夜人戰士,如同鬼魅般在霧氣中穿梭。他們並未使用能量武器,而是用一種造型奇特的、如同吹箭般的裝置,射出一種閃爍著綠光的細針。
細針精準地命中了軍團士兵外骨骼的關節連接處和裝甲車的傳感器陣列。被命中的士兵立刻動作僵硬,如同被麻痹般倒地。裝甲車則冒出細小的電火花,係統癱瘓,動彈不得。
整個戰鬥過程安靜、高效、近乎無聲,充滿了一種自然般的精準和……碾壓性的優勢。
軍團小隊甚至連敵人在哪都沒看清,就全軍覆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