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溟城的海風裹著鹹澀的涼意,掠過港口上空,千丈長的滄海戰艦靜靜懸浮在雲層下,漆黑的艦身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甲板上排列整齊的青銅炮口仍殘留著淡淡的硝煙痕跡,那是之前與海獸激戰留下的印記。
陸良玉手握滅天槍,槍杆上雕刻的龍紋在海風常年吹拂下,早已被磨得發亮,紋路深處卻還嵌著一絲墨綠色的海獸血漬——那是三百年前,她為守護靈脈,與三頭二十五階超皇者拚死搏殺時留下的。她望著眼前平靜得近乎詭異的海平麵,指尖不自覺地微微顫抖,這片看似澄澈的海水之下,埋葬著太多袍澤的屍骨,數億人的犧牲,才換來了此刻的安寧,這份沉重,讓她這位久經沙場的女帥,也忍不住心頭發顫。
千年縱橫人族疆域,陸良玉從不是輕易落淚的人。當年她剛晉升大乘,便孤身深入深海,斬殺三頭圍困乾元城的二十四階皇者,渾身是傷卻沒掉過一滴淚;後來滄溟城靈脈被妖獸汙染,她率部死守三個月,糧儘彈絕時甚至靠啃靈草充饑,也始終咬牙撐著,沒露過半點脆弱。
可此刻,看著海麵上掠過的白鳥,聽著遠處城鎮傳來的孩童嬉笑聲,想著那些永遠回不了家、看不到這和平景象的弟兄,滾燙的淚水終究還是衝破了防線,順著臉頰滑落,砸在冰冷的槍杆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主帥。”副將李鎮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身上的戰袍早已洗得發白,衣角還留著被海獸利爪撕裂的缺口,乾涸的血跡在上麵凝成深色的斑塊,眼神裡帶著與陸良玉如出一轍的沉重,“營外的將士們都已集結完畢,就等您下令了。”
陸良玉深吸一口氣,抬手用袖口拭去眼角的淚痕,指尖劃過槍杆上的龍紋,像是在汲取力量。她手腕一轉,滅天槍在掌心靈活地轉動半圈,槍尖直指蒼穹,銀亮的槍尖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傳令下去,召集所有將士到將營中央的高台前,我有話要對他們說。”
“是!”李鎮疆恭敬應答,轉身快步離去,玄鐵戰靴踏在甲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無數道遁光如流星般從各個軍營飛向將營,最終落在中央的高台下。陸良玉的身影站在高台頂端,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挺拔,銀甲上的紋路泛著溫暖的金光,驅散了幾分戰場留下的冷意。台下,密密麻麻的修士站成整齊的方陣,前排是數百位氣息沉凝的大乘修士,他們是滄溟城防線的核心力量,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數不清的傷疤;後排依次是合體、煉虛、化神、元嬰期的修士,足足一億多人,將整個將營廣場擠得滿滿當當,卻鴉雀無聲,隻有海風拂過甲胄、戰袍的輕響,在空氣中緩緩回蕩。
“今日,我們勝了。”陸良玉的聲音透過靈力傳遍全場,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沒有多餘的修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深海的妖獸已經全線撤退,滄溟城,守住了。”
話音落下,台下沒有預想中的歡呼,隻有壓抑的抽泣聲斷斷續續響起。每個人都清楚,這場勝利的代價有多沉重,他們身邊的兄弟、並肩作戰的袍澤,有太多人永遠留在了這片海域,再也看不到今日的和平。
“但,我們不能鬆懈。”陸良玉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掃過台下的每一位修士,“妖獸隻是暫時撤退,不是徹底消亡,它們還在深海中積蓄力量,遲早會卷土重來。可你們……太累了。”
她頓了頓,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些,像是在對自家兄弟說話:“從今天起,給你們放十年長假。所有人,都回家去。”
這句話如同驚雷,讓台下瞬間騷動起來,無數雙眼睛裡寫滿了難以置信,不少修士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們已經在戰場上廝殺了數百年,早已忘了“家”的模樣,更不敢奢望能有如此長的假期。
“大家不用懷疑,我已讓人備好靈石,每個修士都會按階位發放足額的盤纏,保證你們十年內衣食無憂。”陸良玉看著台下修士們震驚的神情,繼續說道,“咱們隻留下一千萬人輪值,負責日常巡邏和防線維護即可,十年後,你們再回來換防,讓這一千萬弟兄也能回家看看,陪陪家人。”
“主帥……”有位元嬰期的年輕修士哽咽著開口,想說自己願意留下,卻被陸良玉抬手打斷。
“你們有爹娘要奉養,有道侶要陪伴,有孩子要教導,這些都是你們應得的。”她望向遠方滄溟城的城鎮輪廓,那裡炊煙嫋嫋,隱約能看到修士們走動的身影,“那些犧牲的弟兄,沒能完成這些事,沒能回到自己的家,你們就替他們去做。好好活著,好好守護自己的小家,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告慰。”
“是!”
一億多人同時應聲,聲音裡帶著淚水的溫熱,卻比任何時候都更響亮、更堅定。前排的大乘修士們紛紛挺直了脊梁,他們清晰地看到陸良玉眼角尚未完全乾涸的淚痕,這位率領他們打贏無數硬仗、從未顯露脆弱的女帥,此刻像個操心自家兄弟的長姐,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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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士們開始有序撤離,有的奔向傳送陣,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闊彆已久的家鄉;有的禦劍飛向遠方的城鎮,想去看看戰後重建的家園;滄溟城的港口一時間擠滿了歸鄉的身影,原本肅殺的軍營,也多了幾分煙火氣。高台上,漸漸隻剩下陸良玉與李鎮疆兩人。
“三百年了,你也回去吧。”陸良玉看著身邊這位鬢角已染霜的副將,眼中帶著幾分溫情,李鎮疆從她剛入軍營、還是個合體修士時便追隨左右,三百年間未嘗一日清閒,陪著她打贏了一場又一場硬仗,“我記得你兒子今年該成年了吧?回去看看他,教他練練刀法,彆讓他忘了,他父親是位英雄。”
李鎮疆愣了愣,眼中瞬間泛起淚光,他猛地單膝跪地,聲音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主帥不走,屬下便不回!屬下要留在滄溟城,陪您一起守著防線!”
“我守著這裡就夠了。”陸良玉伸手扶起他,滅天槍在地上輕輕一頓,槍尖刺入石板,留下一個深深的印記,“十年後,我等著你們所有人回來。到那時,咱們再一起,把那些妖獸徹底趕出人族疆域,讓這片海,永遠太平。”
李鎮疆望著陸良玉堅毅的側臉,知道她心意已決,終於重重地點了點頭,聲音帶著堅定:“屬下……告退!十年後,屬下一定帶著弟兄們回來,與主帥並肩作戰!”
夕陽漸漸西下,金色的餘暉灑在滄海戰艦上,將艦身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海麵上,像一頭沉默而威嚴的巨獸,守護著這片來之不易的和平。陸良玉獨自站在高台上,滅天槍斜指地麵,海風揚起她的戰袍,獵獵作響。她是女子,卻用瘦弱的肩膀撐起了滄溟城的一片天;她也會累,也會為逝去的袍澤落淚,卻把休息的機會都留給了彆人。
遠處,歸鄉的修士們在即將踏上傳送陣時,紛紛回頭望向城牆方向,看到高台上那道孤獨卻挺拔的身影,不約而同地拱手行禮。他們知道,隻要陸良玉還在,滄溟城就永遠不會陷落,他們的家,就永遠有一道最堅固的屏障。
妖獸未除,戰鬥便不會真正結束。但此刻,歸鄉的路已經鋪好,那些為和平拚過命的人,終於可以回家;而守土的人,仍在風中挺立,等待著下一次吹響號角的時刻。
滄海桑田的晨霧帶著草木的清香,緩緩漫過連綿起伏的墓碑,將整片墓地籠罩在一片朦朧的白紗中。這裡是滄溟城犧牲將士的長眠之地,名字取自“滄海桑田,英魂不朽”,一億多塊青灰色的石碑沿著緩坡整齊鋪展,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每一塊石碑前都擺放著一盞靈燈,燈芯跳動著微弱的火焰,常年不熄,在晨光中閃爍如星,照亮著英魂回家的路。
今日的滄海桑田,比往日更顯肅穆。滄溟城的修士們自發排起長隊,從墓地入口一直延伸到深處,左右兩排的人群密密麻麻,卻沒有半點嘈雜聲,每個人都保持著沉默,臉上帶著敬畏與沉痛,他們都在等一個人——陸良玉。
當那道身著銀甲的身影出現在墓地入口時,人群中掀起一陣低低的騷動,隨即又迅速恢複安靜。陸良玉沒有禦空飛行,也沒有乘坐靈轎,就那樣一步一步沿著石板路緩緩走來。她的銀甲上沒有繁複的紋飾,隻有數不清的細小劃痕,每一道劃痕都代表著一場生死之戰,是千年戰場留給她的勳章;滅天槍斜背在身後,槍尖的寒光被晨霧柔化了幾分,卻依舊透著不屈的鋒芒,槍杆上那絲海獸血漬,在晨光下顯得格外醒目。
人們自動向兩側退讓,為她留出一條狹窄的通道。有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拄著拐杖對著她深深鞠躬,那是當年被她從妖獸口中救下的平民,如今已是煉虛期修士,卻始終記得這位女帥的救命之恩;有幾位年輕修士望著她的背影,眼中滿是孺慕與敬佩,他們是聽著陸良玉的戰鬥故事長大的,如今也穿上了戰袍,成為守護疆域的一員;還有抱著繈褓嬰兒的婦人,輕輕對懷中熟睡的孩子說:“寶寶你看,那就是陸帥,是她守住了咱們的家,讓你能安穩長大。”
陸良玉的腳步沉穩而緩慢,目光緩緩掃過兩側的墓碑。有的石碑前擺著新鮮的靈果和靈酒,那是犧牲將士的家人特意送來的,果實上還沾著晨露;有的石碑上刻著稚嫩的字跡,歪歪扭扭寫著“爹,我考上乾天書院了,以後我也要像你一樣當修士”,那是一位犧牲將領的孩子留下的;還有的墓碑沒有名字,隻有一塊簡單的木牌,上麵寫著“滄溟城防線守將”,卻被人擦拭得一塵不染,木牌旁還放著一束曬乾的靈花,那是不知名的修士,為這些無名英雄獻上的敬意。
她走到墓地中央的高台上,這裡是整片滄海桑田的最高處,能俯瞰所有墓碑。台下的修士們紛紛抬頭,目光中帶著崇敬與期待,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
陸良玉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抬起右手,體內的靈力如潮水般緩緩湧出,隨著她的動作,數億杯泛著琥珀色光澤的靈酒憑空出現,穩穩懸浮在每一塊墓碑前,這是她用自己珍藏了千年的靈草,親手釀造的“歸鄉酒”,當年她曾答應過弟兄們,等打贏了,就陪他們一起喝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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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陸良玉才端起懸浮在自己麵前的那杯靈酒,高高舉起,手臂繃得筆直。
“弟兄們,”她的聲音透過靈力傳遍整片滄海桑田,清晰而堅定,沒有激昂的語調,卻帶著濃濃的思念,“我來看你們了。”
晨風中,無數杯靈酒輕輕晃動,酒液泛起細小的漣漪,仿佛在回應她的話語,又像是弟兄們在與她打招呼。
“當年你們說,等把妖獸趕跑了,要喝我親手釀的酒,今天,我把它帶來了。”陸良玉的眼眶微微發紅,卻強忍著沒有落淚,她知道,弟兄們希望看到的是堅強的她,“你們安息吧,喝下這杯酒,剩下的事,交給我們。”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千萬塊墓碑,聲音陡然提高,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砸出來的:“我們會徹徹底底消滅妖獸,還這片疆域一個真正的太平,不會讓你們的血白流!”
“妖獸一天不除,我——們——一——天——不——退!”
最後七個字,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如驚雷般炸響在墓地之上,震得晨霧都微微散開!
“妖獸一天不除,我們一天不退!”
台下的修士們瞬間沸騰,數千萬人的呐喊彙聚成一股磅礴的洪流,直衝雲霄,連遠處的海麵都被這股聲浪震得泛起漣漪!年輕的修士們緊緊握住手中的武器,眼中燃燒著熊熊戰意;老兵們挺直了佝僂的脊梁,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並肩作戰的戰場,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婦人們抱著孩子,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卻也跟著一起呐喊,聲音帶著哽咽,卻充滿了力量——這是他們對犧牲者的承諾,也是對人族未來的誓言。
陸良玉將杯中酒緩緩灑在地上,酒液滲入濕潤的泥土,仿佛能順著大地,抵達九泉之下,送到弟兄們手中。她對著千萬塊墓碑深深鞠躬,銀甲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芒,這一刻,這位鐵血女帥,卸下了所有防備,隻剩下對袍澤的思念與敬意。
“等著我們的好消息。”
說完這句話,陸良玉直起身,轉身走下高台,依舊是一步一步沿著石板路離開。人群再次自動讓開通道,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霧中,沒有一人說話,卻都在心中默默記住了那句誓言。
滄海桑田的靈燈依舊閃爍,碑前的靈酒散發著醇厚的香氣,在晨風中彌漫開來。空氣中仿佛還回蕩著那句鏗鏘有力的誓言,帶著無數人的決心,飄向遠方的深海,飄向每一片需要守護的土地。
隻要還有人記得這些犧牲,隻要還有人堅守著誓言,人族的抗爭,就永遠不會停止,英魂的意誌,也永遠不會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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