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信息錄入和編號分配,像一道冰冷的生產線工序,將最後一點屬於“人”的印記也格式化完畢。手持著那張印有9527的塑料工牌,林墨和其他三個新“豬仔”被守衛驅趕著,離開了那間充斥著消毒水和絕望氣味的辦公室,走向下一個目的地——食堂。
穿過更多狹窄、陰暗、如同迷宮般的走廊。牆壁上是斑駁的汙漬和意義不明的塗鴉,頭頂的燈管有一半是不亮的,僅有的幾盞也閃爍著接觸不良的冷光,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形同鬼魅。空氣中彌漫的味道變得更加複雜,汗臭、尿臊、劣質煙草、還有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於集體宿舍長期不通風的渾濁氣息,越來越濃。
偶爾有穿著同樣製服、胸前彆著不同編號工牌的人與他們擦肩而過。那些人大多低著頭,腳步匆匆,眼神躲閃或完全空洞,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對林墨這群新來的“同類”沒有任何好奇,甚至沒有多看一眼。他們的臉上,普遍帶著一種長期營養不良的菜色和一種被抽空了靈魂的麻木。隻有極少數人,眼神裡會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混合著憐憫、嘲諷和幸災樂禍的複雜情緒,但很快便消失不見,重新歸於死寂。
這種無處不在的、如同瘟疫般蔓延的麻木和絕望,比任何直接的暴力威脅更讓人感到窒息。它無聲地訴說著這裡的規則:放棄思考,放棄反抗,放棄希望,才能活得稍微“輕鬆”一點。
終於,他們被帶到了一扇巨大的、油膩的雙開彈簧門前。門上方,一塊歪斜的牌子上寫著兩個模糊的紅字:食堂。門板上沾滿了黑乎乎的手印和汙漬,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隨著守衛的推搡,一股更加濃烈、令人作嘔的氣味如同實質的拳頭,猛地從門內砸了出來。
那是一種無法用單一詞彙形容的混合氣味——大量廉價蔬菜腐爛後的酸餿味、疑似變質肉類加熱後的腥臊味、劣質油脂反複使用後的哈喇味、以及成百上千人聚集在一起所產生的、濃稠得化不開的體味和口氣……所有這些味道在悶熱潮濕的空氣裡發酵、混合,形成一種具有強烈攻擊性的惡臭,瞬間衝入鼻腔,直抵天靈蓋,讓胃部一陣翻江倒海。
王小明直接乾嘔了起來,李強的眉頭死死擰緊,連一直麻木的臉上也出現了痛苦的神色。林墨的胃部也在劇烈抽搐,但他強行咽下了湧到喉頭的酸水,隻是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食堂內部空間極大,如同一個廢棄的工廠車間,屋頂很高,掛著幾盞蒙著厚厚油汙、光線昏黃的吊燈。牆壁是肮臟的暗黃色,布滿了可疑的斑點和水漬。密密麻麻的、固定在地上的簡易金屬桌椅排列著,大部分已經坐滿了人。放眼望去,是一片灰撲撲的、穿著統一廉價深色工裝、胸前彆著數字編號的“工蟻”,他們低著頭,沉默地、機械地往嘴裡塞著東西,幾乎聽不到交談聲,隻有餐具大多是破舊的鋁製飯盒或塑料碗)碰撞發出的叮當聲響,彙成一片低沉而壓抑的背景噪音。
守衛將他們帶到食堂角落一個排隊打飯的隊伍末尾。隊伍移動得很慢,前麵的人如同行屍走肉,拿到食物後便默默地找位置坐下。
林墨站在隊伍中,目光快速地掃視著整個食堂。他看到了分布在四周、手持橡膠棍或電擊棒、眼神凶狠的守衛,他們像監工一樣巡視著,確保無人交談、無人浪費食物、無人有任何“異常”舉動。他看到了打飯窗口後麵,幾個穿著肮臟白色圍裙、麵無表情的夥夫,用巨大的鐵勺從桶裡舀出粘稠的、顏色可疑的食物,粗暴地扣在伸過來的飯盒裡。他還注意到了食堂牆壁上張貼著的一些紅色標語,內容無非是“效率就是生命”、“業績決定尊嚴”、“服從管理,共創輝煌”之類的洗腦口號,在如此環境中顯得格外諷刺。
終於輪到了他們。
打飯的夥夫瞥了一眼林墨胸前嶄新的9527工牌,眼神沒有任何波動,仿佛隻是在處理一件流水線上的產品。他拿起一個邊緣破損、沾滿油汙的鋁製飯盒,用一把巨大的勺子,從旁邊一個黑乎乎的鐵桶裡,舀了一大勺粘稠的、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黃綠色的糊狀物,“啪”地一聲扣進飯盒。接著,又從另一個桶裡,舀了一勺看起來像是幾根爛菜葉混著幾點油星的“湯水”,澆在糊狀物上。最後,拿起一個乾硬發黑、像是放了很久的饅頭,扔在飯盒邊上。
“下一個!”夥夫不耐煩地吼道。
林墨默默地端起那個沉甸甸、卻散發著惡臭的飯盒,手指觸碰到的邊緣是冰冷而粘膩的。他跟著守衛的指引,在一個靠近角落的、空著的金屬長凳上坐了下來。王小明和李強也端著同樣的“食物”,坐在了他旁邊,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林墨低下頭,看著飯盒裡的東西。那黃綠色的糊狀物,仔細看能分辨出似乎是煮得過爛、幾乎成了漿糊的米粒,混合著一些無法辨認的、可能是蔬菜也可能是其他東西的碎末,散發著一股濃鬱的餿味。那勺“湯”更是清澈見底,隻有幾片徹底失去水分和顏色的爛葉子漂浮著,湯麵上泛著可疑的油花。那個饅頭,硬得像石頭,表麵甚至能看到細微的黴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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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凱盛園區”提供給“員工”的夥食。與其說是食物,不如說是維持生命最低限度運轉的、帶著侮辱性質的燃料。
“豬食。”這兩個字不由自主地浮現在林墨的腦海裡,無比貼切,無比殘酷。
旁邊傳來壓抑的嗚咽聲,是王小明。他看著飯盒裡的東西,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混合進那令人作嘔的糊狀物裡。他拿起那個發黑的饅頭,嘗試著咬了一口,隨即猛地吐了出來,捂著嘴,肩膀劇烈地抽動。
李強則像是完全失去了味覺,他麵無表情地、用一種近乎自虐的速度,用手抓起那粘稠的糊狀物,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喉嚨裡發出艱難的吞咽聲,仿佛吃的不是食物,而是必須完成的任務。
周圍的“老豬仔”們對此漠不關心,他們隻是專注地、快速地消滅著自己飯盒裡的東西,有些人甚至連那餿掉的糊糊都舔得乾乾淨淨,仿佛那是無上的美味。他們的眼神空洞,動作機械,已然完全適應,或者說,被迫接受了這種非人的待遇。
林墨深吸了一口氣,那混合著食物惡臭和汗臭的空氣讓他一陣反胃。但他知道,他必須吃下去。在這裡,體力就是一切。沒有體力,他連活下去都做不到,更遑論尋找妹妹,完成任務。
他拿起那個硬饅頭,用力掰下一小塊,放進嘴裡。乾硬、粗糙、帶著一股陳腐的黴味,幾乎難以下咽。他強迫自己咀嚼,用唾液艱難地軟化它,然後混著那餿掉的糊狀物,一起吞咽下去。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直衝喉嚨。他的胃部在瘋狂地抗議。但他沒有停下,隻是一口,接著一口,機械地,麻木地,將那些散發著異味、挑戰著人類生理極限的“食物”,一點點塞進胃裡。
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甚至比旁邊的李強看起來更加“平靜”。但隻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吞咽,都是對意誌力的一次淬煉,都是將一份屈辱和憤怒,狠狠壓進心底最深處,轉化為更加冰冷的動力。
他吃著這“第一頓豬食”,目光卻如同最冷靜的探測器,繼續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守衛的巡邏規律,那些“老豬仔”中是否有稍微不同的麵孔,食堂的布局和可能的出口……
味同嚼蠟,食不下咽。但這頓難以下咽的飯,讓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所處環境的殘酷本質,也讓他更加堅定了一個信念:
他要活下去。他要揭開這黑暗,他要讓那些視人命如草芥、將人當豬狗一樣圈養剝削的惡魔,付出代價。
9527默默地吃完了飯盒裡最後一點糊狀物,連那清湯寡水的“菜湯”也喝得一滴不剩。他將空飯盒放在桌上,如同完成了某項儀式。
第一頓豬食,是摧毀,也是重塑。
從胃到心,都已做好準備,迎接這片深淵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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