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林墨9527)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耳機裡傳來的,並非劇本上預想的、一個對投資感興趣的潛在客戶的聲音,而是一個蒼老、沙啞、帶著濃重口音和無法掩飾焦急的老人的聲音。
“喂?哪位啊?”聲音裡透著一股小心翼翼的期待,仿佛每一個陌生來電,都可能帶來某種希望。
林墨按照劇本,用那種練習過的、帶著職業性親切的語調開口:“您好,是李桂芳女士嗎?這裡是星海資本客戶服務中心……”
“不是不是!”對方急促地打斷了他,語氣變得更加焦灼,“你打錯了!我不是李桂芳!你是誰?你是不是認識我兒子?有沒有我兒子的消息?”
兒子?消息?
林墨的呼吸微微一滯。劇本裡沒有這個應對。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電腦屏幕上那個exce表格裡關於“李桂芳”的簡單信息——“子女在外,獨居”。看來是信息有誤,或者這個號碼已經易主。
但老人的追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時間:“說話啊!你到底是誰?我兒子叫張偉!他三個月前去雲南那邊打工,說是什麼項目,頭一個月還打電話回來,後來就……就聯係不上了!電話打不通,人也找不著!派出所也立了案,可這都兩個月了,一點信兒都沒有啊!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求求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老人的聲音帶著哭腔,那是一種長期處於絕望和等待中、瀕臨崩潰的哀求。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紮進林墨的耳膜,刺入他的心臟。
張偉……雲南……項目……失聯……
這幾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在林墨腦海中瞬間勾勒出一幅無比熟悉又無比殘酷的畫麵。這不正是和他妹妹林雪,和這裡大多數“豬仔”一模一樣的遭遇嗎?這個叫張偉的年輕人,極有可能也像他一樣,被騙到了某個類似的人間地獄,此刻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折磨。而電話那頭的老人,就像他自己的母親一樣,在無儘的等待和擔憂中煎熬。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罪惡感,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林墨。他坐在這裡,拿著詐騙劇本,扮演著虛偽的投資顧問,而電話那頭,是一個和他母親一樣、因為子女失蹤而肝腸寸斷的老人!他不僅要欺騙對方的錢財,甚至還在對方最脆弱、最需要真實信息的時候,扮演了一個虛假的希望!
他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了,劇本上那些精心設計的話術——關於內部福利、關於高額回報、關於財富自由——此刻全都變成了無比惡毒和諷刺的字符,卡在他的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能說什麼?難道要告訴這位焦急尋找兒子的老人:“您好,我們這裡有一個穩賺不賠的投資項目,年化收益率高達50,請問您有興趣嗎?”
他做不到!
耳機裡,老人的哀求還在繼續,聲音越來越激動,甚至帶上了哽咽:“你說句話啊!我求求你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他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可怎麼活啊……你們這些打電話的,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是不是騙他去的那些人也給你打電話了?你行行好,給我指條明路吧……”
明路?
林墨的拳頭在桌子下悄然握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他哪裡有什麼明路?他自己就是身陷囹圄,自身難保。他甚至不能透露絲毫關於這裡的真相,那不僅會立刻招致滅頂之災,也可能打草驚蛇,讓園區提高警惕,斷送他尋找妹妹的唯一機會。
可是,聽著老人那絕望的哭訴,感受著那份與他母親如出一轍的悲痛,一種強烈的、幾乎要衝破理智的衝動在他胸腔裡衝撞——他想告訴老人,掛斷電話,不要再相信任何來自境外的、所謂的高薪招聘!他想告訴老人,他的兒子很可能被騙了,被囚禁了,應該想辦法通過更正式的渠道,聯係國際刑警,聯係邊境警方……
但他不能!一個字都不能說!
他隻能沉默。而這種沉默,在焦急的老人聽來,或許更像是一種默認,一種殘酷的暗示。
“你說話啊!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是不是知道?!你告訴我,我兒子是不是在緬北?是不是在那些搞詐騙的地方?!他還活著嗎?啊?!”老人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嘶吼,帶著一種瀕臨瘋狂的絕望。
林墨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到嘴裡彌漫開一股腥甜的鐵鏽味。他用儘全身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沒有摔掉耳機,沒有砸爛眼前這台散發著罪惡氣息的電腦。
他猛地伸出手,手指顫抖著,用力按下了電話的掛斷鍵。
“嘟——嘟——嘟——”
忙音響起,如同最終的審判,也切斷了他與那位陌生老人之間短暫而殘酷的聯係。
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了。隻剩下大廳裡那數百個工位傳來的、永不停歇的嗡嗡聲,像一群食屍鬼在啃噬著人性的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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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靠在堅硬的塑料椅背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冷汗浸透了他廉價工裝的後背,一陣陣發冷。耳機裡似乎還回蕩著老人那撕心裂肺的追問,每一個字都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的靈魂上。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周圍。阿斌6631)依舊對著劇本和手機發抖,一個電話都沒敢打出去,臉上寫滿了恐懼和掙紮。其他工位上的人,大多麵無表情,眼神空洞,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機器,對著話筒重複著千篇一律的謊言。偶爾有人發出成功的低呼,或是被拒絕後的咒罵,但很快又投入到下一輪撥號中。
在這裡,良心是奢侈品,是催命符。同情心,隻會讓你死得更快。
林墨閉上眼,深吸了一口這混合著空調冷氣和電子設備味道的、令人窒息的空氣。
他知道,從按下那個掛斷鍵開始,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他不僅是在扮演“陳默”,他更真切地體會到了這個身份所帶來的、靈魂被撕裂的痛苦。他親手切斷了一個絕望父親的希望,即使那是為了保護自己和更大的目標,這種負罪感也如同烙印,深深燙在了他的心上。
這不是他撥通的第一個詐騙電話,但卻是第一個讓他感受到如此真實、如此尖銳的良心煎熬的電話。
他重新睜開眼睛,看向電腦屏幕上那個exce表格,上麵還有無數個等待被撥打的號碼,背後是無數個可能破碎的家庭。
他的眼神,在經曆了短暫的劇烈波動後,重新變得冰冷、堅硬,如同淬火的寒鐵。
憤怒和使命感,並未因這次煎熬而消退,反而如同被壓抑的火山,在心底積蓄著更加恐怖的能量。
他必須更快地爬上去,獲得更多的信息和權限。他不僅要找到林雪,他還要摧毀這個地方,讓這樣的悲劇,少發生一些。
他再次將手指放到了鍵盤上,移動光標,選中了下一個號碼。
這一次,他沒有猶豫。
為了生存,為了最終的目標,他必須將“陳默”這個角色,扮演得更加徹底,更加……冷酷無情。
良心的煎熬,是淬煉,也是詛咒。它讓他在深淵中保持著一絲人性的微光,卻也讓他每一步都走得如同踩在刀尖之上。
9527的工位上,再次響起了撥號的等待音。隻是這一次,他眼神深處的寒意,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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