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寒意尚未從“凱盛”園區的鋼筋水泥中完全褪去，黎明的灰白光線勉強透過布滿汙垢的窗戶，勾勒出a組工作區內雜亂桌椅的輪廓。林墨趴在冰冷的桌麵上，假裝小憩，耳朵卻如同最靈敏的雷達，捕捉著周圍的任何聲響。他的心臟仍在為昨夜捕捉到的那個幽靈般的脈衝信號而微微悸動，但更強烈的是一種如履薄冰的警惕。黑皮意味深長的提醒，趙隊長無處不在的監控，都讓他不敢有絲毫鬆懈。
腳步聲由遠及近，是早班守衛交接的動靜，混雜著些許慵懶的交談。隨後，工作區的門被推開，第一批豬仔拖著疲憊的身軀走了進來，開始了一天麻木的“工作”。空氣中彌漫起隔夜的汗味和廉價速溶咖啡的氣息。
林墨抬起頭，揉了揉惺忪偽裝）的睡眼，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入口。李靜幾乎是踩著點進來的，她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工裝，帽簷壓得很低，悄無聲息地走到自己的角落坐下，開機，動作流暢而沉默，與周圍嘈雜麻木的環境格格不入。
沒有眼神交流，沒有言語溝通。但林墨注意到，在她放下那個陳舊的雙肩背包時，一個極其細微的、卷成小紙卷的東西，從背包側袋滑落，掉在了椅子腿的陰影裡，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
機會！
林墨耐心等待著。直到工作區完全坐滿，電話鈴聲和鍵盤敲擊聲逐漸彙成一片令人煩躁的噪音海洋，他才站起身，假裝活動筋骨，慢悠悠地踱步到李靜工位附近，然後“不小心”將手中的記錄本掉在了地上。
他彎腰去撿，動作自然地將那個小紙卷同時撈起，迅速塞進袖口，整個過程不到兩秒。回到自己座位，他借著桌麵的掩護，小心翼翼地將紙卷展開。
上麵沒有文字，隻有兩行極其簡潔的代碼和幾個縮寫符號。一行是昨晚他捕獲的那個脈衝信號的特征哈希值校驗碼，另一行是一個新的時間戳和另一個縮寫——“cc？”c通道？），後麵跟著一個問號。
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李靜不僅確認了他捕獲的信號正是目標，還提出了下一步——詢問是否嘗試建立“c通道”？這顯然是指利用那個漏洞，嘗試建立一條極其隱蔽的、單向或者極其低帶寬的通信鏈路！
她果然有能力，而且膽子極大！
但這也是在將他往更危險的境地推。建立通信鏈路，意味著主動利用漏洞，暴露的風險呈指數級上升。趙隊長的監控可能正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然而，誘惑是巨大的。哪怕隻能傳遞出幾個字節的信息，或者接收到一點來自外界的信號，都可能帶來顛覆性的變化。
他需要回應。同樣不能留下任何實體痕跡。他沉思片刻，拿起一支鉛筆，在一張廢棄的打印紙背麵，用極輕的筆觸，畫了一個簡單的電路圖符號——一個代表“與門”的邏輯符號andgate），然後在其中一個輸入端畫了一個小小的叉號not）。這個符號組合起來，隱含的意思是“條件未滿足”或“風險存在，暫緩”。
他將這張紙揉成一團，放在手心裡。過了一會兒，他再次起身，走向共享打印機處理一份無關緊要的文件。經過李靜身邊時，他手一鬆，那個小紙團“恰好”滾到了她的腳邊。
李靜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屏幕上，手指在鍵盤上飛舞，仿佛毫無察覺。但幾秒鐘後，她自然地彎下腰，係了一下其實並未鬆開的鞋帶，順手將紙團撈起，動作流暢得如同排練過無數次。
協議，在無聲中達成。暫緩行動，繼續觀察，評估風險。
林墨回到座位，感到手心有些潮濕。與李靜的這次“通信”，雖然簡短，卻像是在萬丈深淵上交換了一個眼神，確認了彼此的存在和意圖，也劃定了當前行動的邊界。他們現在是拴在一根蛛絲上的兩隻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必須儘快弄清楚，趙隊長對網絡異常的監控到了何種程度，外部壓力究竟有多大，以及……“泥鰍”的消失到底意味著什麼。這些因素，都將影響他們是否以及何時敢去觸碰那個危險的“c通道”。
“天宮”集團，梁安娜的套房內彌漫著淡淡的咖啡香氣。她穿著絲質睡袍，坐在電腦前，屏幕上是複雜的k線圖和外彙市場波動數據。但她的心思，並不完全在此。
昨晚與那位“信息商人”的通話內容在她腦中反複回放。“kk”、“特殊貨物”、“轉運渠道受阻”……這些關鍵詞像拚圖碎片，缺少最關鍵的部分。
她抿了一口黑咖啡，苦澀的滋味讓她精神一振。她決定換個思路。既然直接打聽“kk”和貨物渠道風險太高，或許可以從資金流向入手？任何大規模的“貨物”轉運，都離不開資金的支持和洗白。
她利用“天宮”集團內部的權限陸先生為了讓她更好地經營“大魚”，給予了她部分查詢相關合作方背景的權限），開始小心翼翼地追蹤近期與緬北地區有關聯的、異常的資金流動。她重點關注那些與已知電詐園區、當地武裝或地下錢莊有關的賬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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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工作如同大海撈針，且極其危險，很容易觸發內部的金融監控警報。她必須做得像是一次常規的客戶背景調查，將真正的目的隱藏在大量看似合理的查詢操作之中。
幾個小時過去了，眼睛因為長時間盯著屏幕而乾澀發痛。就在她準備暫時放棄時，一條不起眼的記錄引起了她的注意。一個注冊在開曼群島的空殼公司，近期通過一係列複雜的交叉轉賬，向緬北某個小型、看似合法的貨運公司支付了一筆數額不大不小的“谘詢服務費”。而這家貨運公司，根據她之前搜集的情報，其背後隱約有“kk”的影子。
這筆資金流動時間，恰好與“信息商人”提到的“kk”渠道受阻的時間點吻合！
是巧合嗎？還是這筆錢，本就是用於打點、疏通關係，試圖重啟渠道的費用？
梁安娜感覺自己摸到了一點門道。她將這家開曼空殼公司和那家緬北貨運公司的信息加密記錄下來。這還遠遠不夠，她需要知道這筆錢具體要用到哪裡？要打通哪個環節？這需要更深入的情報，或許……需要內部消息？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個從未撥出的“陳默”的號碼上。如果林墨在“凱盛”內部，他是否能接觸到關於人員轉運、邊境打點之類的信息？哪怕隻是一點風聲，與外部的資金流向相互印證，價值都是巨大的。
“凱盛”園區，趙隊長看著技術部門提交的、關於昨夜網絡異常的分析報告。報告結論含糊，承認存在一次未知協議的握手嘗試，但無法確定來源和意圖，懷疑可能是外部掃描或某種新型網絡攻擊的探針。
“未知協議……探針……”趙隊長用手指敲擊著桌麵，目光冷峻。他不太相信這是偶然。尤其是在林墨深夜“加班”之後。
“林墨昨晚離開工作區後，有什麼異常？”他問手下。
“沒有。直接回了宿舍，途中遇到巡夜的黑皮，簡單交談了幾句，內容是提醒他注意安全。”
“黑皮……”趙隊長沉吟著。這個底層守衛，似乎和林墨走得有些過近了。是單純的煙友，還是另有隱情？
“加強對黑皮的監控。另外，”趙隊長下達指令，“以演練應對新型網絡攻擊為名，對a組工作區的網絡設備進行一次‘例行’的安全檢查，重點檢查那台內部通訊服務器和所有外部連接設備。動作要快，要突然。”
他要打草驚蛇，看看林墨，或者隱藏在暗處的其他人，會有什麼反應。如果那個漏洞真的存在並且被利用了，這次突擊檢查，或許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是！”手下領命而去。
趙隊長走到監控牆前，調出a組工作區的實時畫麵。林墨正坐在工位前，似乎在全神貫注地看著屏幕，處理工作。
“林墨……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還是在玩彆的花樣……”趙隊長低聲自語，眼神銳利如鷹，“最好彆讓我抓到尾巴。在這片泥潭裡，任何不該有的動作，都隻會讓你沉得更快。”
三股無形的暗流，在平靜的表麵下加速湧動。林墨與李靜建立了危險的默契，梁安娜摸到了資金線索的邊緣，趙隊長張開了試探的網。他們彼此試探，彼此算計，命運的絲線越收越緊，一場風暴正在無聲中積聚著力量。而打破平衡的那個點，或許就在下一次突如其來的“安全檢查”，或許就在一條未能發出的加密信息，或許就在那個誰也不知道何時會再次出現的幽靈脈衝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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