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穀的空氣粘稠而濕熱,與“天宮”集團內部的恒溫恒濕形成了鮮明對比。梁安娜坐在五星級酒店頂樓的行政酒廊裡,麵前放著一杯幾乎未動的冰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曼穀繁華的天際線,車流如織,霓虹閃爍,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然而,她的內心卻如同窗外那片燈火之下的暗巷,充滿了未知與危險。
幾天前,她以“考察新興市場投資機會”為由,向陸先生申請了這次短暫的曼穀之行。陸先生批準得很爽快,甚至帶著一絲鼓勵,隻是那雙藏在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在她臨行前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安娜,把握好分寸,‘天宮’需要的是穩定增長的業績,不是不可控的風險。”
這句話像一根細刺,紮在梁安娜的心頭。陸先生顯然察覺到了什麼,但他選擇了暫時觀望,或許是想看看她這隻他親手培養起來的“金絲雀”,究竟能撲騰出多大的浪花。
與“金流貿易公司”那位“吳”先生的會麵,就安排在今晚,地點是位於湄南河畔的一家會員製私人俱樂部。對方選的地方,隱秘,奢華,且充滿了壓迫感。
梁安娜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色西裝套裙,搭配簡單的鑽石耳釘,妝容精致而不張揚,完全是一副乾練、可信賴的年輕投資總監形象——“維多利亞·梁”。這是她的盔甲,也是她的麵具。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加密信息:“俱樂部,‘翡翠廳’。單獨。”
沒有署名,但梁安娜知道是誰。她回複了一個簡單的“收到”,然後將杯中的冰水一飲而儘,冰冷的液體劃過喉嚨,讓她更加清醒。她站起身,高跟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走向了那個決定她下一步命運的包廂。
“翡翠廳”與其說是一個房間,不如說是一個小型的水上閣樓,三麵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就是夜色中流淌的湄南河,燈光在河麵上碎成一片金色的鱗波。室內是典型的新中式風格,昂貴的紅木家具,嫋嫋升起的檀香,氛圍靜謐而壓抑。
房間裡隻有兩個人。主位上坐著一個穿著考究絲綢唐裝、身材微胖、麵容和善的中年男人,他正悠閒地泡著功夫茶,仿佛隻是一位等待客人的普通商人。但站在他身後那個如同鐵塔般沉默的壯漢,以及壯漢腰間那毫不掩飾的凸起,都昭示著主人絕非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梁女士,幸會。鄙姓吳。”中年男人抬起頭,露出一個程式化的笑容,眼神卻銳利如刀,瞬間將梁安娜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吳先生,久仰。”梁安娜微微頷首,在他對麵的黃花梨木椅上坐下,姿態優雅從容,內心卻緊繃如弦。她注意到,這個“吳先生”的手指關節粗大,虎口有不易察覺的老繭,這絕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商人該有的手。
“梁女士年輕有為,對緬北的‘物流’生意也感興趣?”吳先生沒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題,將一杯剛沏好的金黃茶湯推到梁安娜麵前。
“資本總是流向有機會的地方。”梁安娜端起茶杯,輕輕嗅了嗅茶香,沒有立刻飲用,“尤其是當傳統渠道出現……‘波動’的時候。風險與機遇並存,不是嗎?”
吳先生嗬嗬一笑,眼神卻沒什麼溫度:“說得不錯。不過,這裡的風險,可能比梁女士想象的要大一些。不僅僅是市場風險。”
“我明白。”梁安娜放下茶杯,目光平靜地迎上對方,“所以,我們需要確認,合作的‘基礎’是否牢固。我代表的資本,追求的是長期、穩定的回報,而非一錘子買賣的刺激。”
她在試探,試圖弄清楚對方到底隻是“kk”網絡的一個外圍節點,還是能接觸到核心的人物。
吳先生慢條斯理地品著茶,似乎在權衡。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基礎嘛,要看是什麼來夯實。錢,固然重要。但有時候,暢通無阻的‘路’,比錢更難得。”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梁安娜一眼,“聽說,‘天宮’在這方麵,很有辦法?”
梁安娜心中一動。對方果然知道她的底細,至少知道她來自“天宮”。而且,話裡的意思很明顯,他們看中的不僅僅是資金,更是“天宮”可能掌握的、不同於“泥鰍”那條冰封渠道的、新的運輸路徑或庇護網絡。
“任何商業合作,都是資源的互換。”梁安娜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將問題拋了回去,“‘金流’公司展現的誠意和實力,將決定‘天宮’能調動多少資源。”
這是一場無聲的博弈。雙方都在試探對方的底線和籌碼,誰先亮出底牌,誰就可能陷入被動。
吳先生盯著梁安娜看了幾秒鐘,忽然笑了笑,那笑容裡多了幾分真實的意味,卻也更加危險:“梁女士是聰明人。那我不妨直說,我們最近確實遇到了一點小麻煩。一條用了很久的‘山路’,出了點狀況,有個負責養路的‘工頭’不見了,路也暫時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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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鰍……”梁安娜幾乎可以肯定。她維持著表麵的鎮定:“找到新的‘工頭’,或者開辟新的‘山路’,需要時間和資源。”
“沒錯。”吳先生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所以,我們很樂意與有實力的新夥伴合作,共同解決這個問題。特彆是……像梁女士這樣,既有資本,又有‘渠道’潛力的夥伴。”他特意加重了“渠道”二字。
“我需要了解更多情況,才能評估風險,並向我的‘團隊’彙報。”梁安娜謹慎地回答。
吳先生靠回椅背,恢複了之前那種看似隨意的姿態:“具體情況,涉及到一些……敏感的人和事。在確定合作意向之前,我不便透露太多。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方向——問題的根源,可能不在山下,而在山上。”他伸手指了指天花板,意有所指。
山上?是指地方武裝?還是指更高層的保護傘?梁安娜心中飛速盤算。
“當然,”吳先生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輕鬆,“如果梁女士隻是想做一些穩妥的‘金融投資’,我們也有很多合法的項目可以推薦。比如,最近就很流行投資一些東南亞的加密貨幣礦場,回報率相當可觀。”
梁安娜知道,這是對方給她的最後選擇。是繼續深入這潭渾水,尋找複仇的機會和“kk”的核心秘密,還是就此止步,僅僅作為一個普通的投資者?
她想起了陳煒和李明翰那令人作嘔的嘴臉,想起了自己身敗名裂、負債累累的絕望。仇恨的火焰在她心底燃燒,壓過了對危險的恐懼。
“我對‘礦場’興趣不大。”梁安娜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向吳先生,“我更感興趣的,是能解決實際問題的合作。比如,幫助貴公司重新打通那條‘山路’。”
吳先生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但隨即又被謹慎取代:“很好。不過,空口無憑。梁女士需要展現一點誠意,或者說……能力。”
“請說。”
“我們最近有一批……‘特殊工藝品’,需要從仰光運到清邁。數量不大,但價值很高。傳統的渠道暫時不敢用。如果梁女士能證明你有辦法安全、隱秘地完成這次運輸,”吳先生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那麼,我們或許可以坐下來,深入談談關於‘山路’,以及……其他更核心的合作。”
這是一個投名狀。用一次實際的、非法的運輸任務,來證明她的價值、能力和“誠意”。一旦接下,她就徹底沒有回頭路了。
梁安娜感到後背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她沉默著,大腦飛速運轉,評估著所有的可能性、風險以及“天宮”資源能否被巧妙利用來完成這個任務。
幾秒鐘後,她抬起頭,迎上吳先生審視的目光,清晰地說道:“細節。我需要這次運輸任務的所有細節,才能判斷是否可行,以及……報價。”
吳先生臉上的笑容終於變得真實了一些:“明智的選擇。細節會有人發到你的加密郵箱。期待你的好消息,維多利亞。”
離開“翡翠廳”,曼穀夜晚濕熱的風吹在臉上,梁安娜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她知道自己剛剛在懸崖邊上邁出了一大步。腳下可能是通往複仇彼岸的獨木橋,也可能是萬丈深淵。
她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歐陽華剛剛發來的、詢問她何時回“天宮”的殷勤信息,以及陸先生那條看似關心、實則警告的“行程是否順利”的問候。
三方勢力,如同三張無形的網,將她越纏越緊。而那個遠在緬北山林中、名為“kk”的幽靈,和她手中剛剛接下的“投名狀”,將成為打破這僵局的關鍵,還是將她徹底拖入毀滅的導火索?
她不知道答案。她隻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停下。複仇的道路,注定布滿荊棘與黑暗。她收起手機,挺直脊背,走向酒店外那片璀璨而危險的夜色。曼穀的棋局,她已落子,下一步,該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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