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娃。”李二虎認出嗓音,“小王家的,才十六。”
“彆動,我們繞過去。”宋仁澤把竹竿橫著抵在泥上,踩成一道硬點,一步一步挪過去。小王三娃腿上纏了根破網,腳被吸在泥裡,越掙越深,臉嚇得發白。
“彆怕,跟著我呼吸。”宋仁澤一把按住他肩,“先彆抽腳,膝蓋慢慢扭開,腳尖朝上。二虎,繩子。”
繩子拋過去,扣住腋下。宋仁澤讓他吸一口氣,再慢慢吐,手掌在泥下探到他的腳踝,左右撬了兩下,泥口鬆開了一點,“好,現在跟著我數,三下往上。”
“一二三。”
人被硬生生拔出來,撲通一聲趴在根須上,喘得像風箱。小王三娃哆嗦著,“我我看你們下籠,就跟著瞧一眼,結果一腳踩空。”
“瞧一眼也得有數。”李二虎一巴掌拍他背,“你要是再往裡走一步,今天就得請人抬你了。”
宋仁澤把破網扯下來,“誰家的網?”
小王三娃回想了一下,“不是村裡的,線有股怪味,像藥水。”
“記住了。”宋仁澤把破網疊好,“這類網大多是外村人用來偷蟶溝的。回去說給支書聽。”
潮水已漲到小腿,泥麵開始漂起一層細泡,兩人的褲腳濕得貼在腿上。收完最後兩個籠子,回到堤上時,天已亮透,遠海一片銀白。
“先把蟹送回家。”李二虎把背簍往肩上一甩,“老大,中午你家裡該熱鬨了。”
“彆鬨,低調。”宋仁澤笑,“回來先把船修了。”
村口的榕樹下,老李支書正和幾個老頭圍在一起說話,見他們回來,招手,“收成怎麼樣?”
“有一隻大母蟹,彆的都放了。”李二虎把濕草兜晃了一下,“支書,我們在紅樹林裡看見外村人的手法,還救了小王家的三娃。”
老李支書皺起眉,“果真?”
“果真。”宋仁澤把竹片上的記號遞過去,“他用白棉線,打這個死結。竹簽短,五寸多一指。腳印外八,鞋釘細密,走路愛頓步看水線。還有一張破網,帶藥水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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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東灣那邊的人。”一個老漁匠湊近看,“他們線愛用漂白棉,便宜。”
“八成。”老李支書思量片刻,“仁澤,你回來了正好。今晚把大夥招呼到祠堂,咱立個守望的章程。紅樹林那幾道溝,輪流有人盯。誰的網被割,我們公家出繩出簽,先頂上。”
“我再畫一張圖,把根須密的地方標出來。”宋仁澤點頭,“除此之外,堤腳上安排兩處火籟架,夜裡有人看風,風向一變,火光就晃。若見陌生影,竹筒一吹,大家都聽得見。”
“這個主意好。”老李支書拍大腿,“還有胡先鋒卡沙的事,中午我去隊裡把賬本翻開,誰家的條子押著,他收了啥,記得清清楚楚。”
“我去。”宋仁澤說,“我會說話。”
“你還得回家陪你爹娘。”老李支書笑,“有我在,你放心。”
三人又說了幾句,分頭散了。剛進屋,母親迎出來,“回來啦。褲腿都濕透了,快換。”
“娘,今天收拾得不錯。”宋仁澤把濕草兜遞給她,“中午熬個清湯,彆放太多鹽。二虎你留下吃。”
李二虎撓頭,“我回去報個信,讓我娘放心,待會兒再來幫你修船。”
父親已經把老舢板從棚裡拖出來,靠在牆根。船腹上有兩條裂縫,用舊布堵著,布邊硬得像木片。宋仁澤卷起袖子,“先把舊布拆了。”
父子倆配合熟練,先用熱水把布泡軟,再慢慢撬開。裂縫裡黑黑的瀝青油已經乾硬,指甲摳上去四分不動。父親拿來一塊舊銅片,“用這個刮。”
“好。”宋仁澤把銅片擠進縫裡,慢慢把老油刮出來,扯成一條條,丟到一邊的鐵盆裡,“一會兒再加熱熬軟,混新鬆香一起回填。”
“你小子懂得越來越多。”父親笑了笑,“以前都是我教你,現在你倒成師傅了。”
“學著用唄。”宋仁澤擦了把汗,“等修好,外麵再釘上一道薄木皮,縫裡塞麻,再上油。這條船還能撐兩年。”
母親在屋簷下的灶口生火,把一口小鐵鍋架上,鍋裡是父親剛煮開的鬆香和舊油灰,香味衝鼻。她瞥一眼院外,“有人來了。”
院門口,李二虎和老楊一前一後,肩上扛著一捆麻,手裡提著兩塊薄木皮,“這些給你,省得跑供銷社。”
“來得好。”宋仁澤迎上去,“二虎,木皮鋸成兩寸寬,老楊你幫我把麻拆成細股。爹,把那盆裡剔出來的老油再熬一會兒,熬到拉絲。”
幾個人忙得熱火朝天,院子裡響起刮木皮的沙沙聲、鋸條的吱呀聲和火裡鬆香爆小泡的劈啪聲。母親把馬燈弓著罩在灶旁,怕火星子竄出去。太陽爬到屋脊上,遠海飽滿起來,村口傳來支書的嗓門,叫人到祠堂開會。
“去吧。”母親把一碗清湯端出來,“喝一口再去。”
“娘,你和爹先吃。”宋仁澤把碗一仰,“我和二虎去祠堂,回來接著乾。”
祠堂裡已經坐滿人,男男女女擠在一起,小孩子抓著大人袖子不敢吭聲。老李支書把一本賬本放在八仙桌上,拍了一下,“今天兩件事。第一,紅樹林守望的章程。第二,河沙卡人這一筆賬。”
“先說第一件。”宋仁澤站起來,把畫好的簡圖攤開,“這是東岔口到西岔口的根須分布圖,黑點是密區,白線是水溝,紅圈是我們下籠的點位。從今晚起分四班守,每班四個人,一盞燈一支竹槍,一個銅號子。一旦發現陌生人下根,吹號,近的人抄過來,遠的人去堤口攔。誰家本事大,腰上再紮一根粗繩,彆逞能。夜裡泥裡濕滑,先保命。”
“說得在理。”老漁匠點頭,“我第一班。”
“我第二班。”李二虎舉手,“我眼睛亮。”
眾人笑了一下,緊張的氣氛緩了一些。老李支書翻開第二本賬,“再說胡先鋒。誰拿過條子,被他卡了的,站起來說。”
人群裡唰唰站起一片。有人說他要了一包煙,有人說要了一張油票,有人說直接伸手要錢。老李支書一條條記,記完抬頭,“他是公社的人不假,可也不能拿群眾開刀。這賬今天記下,明天我就拿去公社。誰家不敢出頭的,把條子交給我。彆怕,有隊裡撐著。”
“我去現場。”宋仁澤開口,“他若不認,我就讓他認。”
“你剛回來。”老李支書皺眉,“先修家裡的事。”
“家裡有爹娘,有二虎他們幫著。”宋仁澤笑了一下,“咱村的脊梁不能塌。我去是為了以後回來的年輕人少吃這一口啞虧。”
祠堂裡一陣低低的應聲。老李支書點頭,“那就這麼定。晚上守望從今天開始,名單我貼在祠堂門口。河沙的事,明日午後開到沙場。散會。”
太陽偏西,海麵上閃著碎金。回到家,院裡那艘老舢板已經補好了第一道縫,木皮貼得服帖,麻絲被油脂浸透,散著淡淡的鬆香味。父親把最後一道釘子敲緊,抬頭,“來,幫我翻個身。”
“好嘞。”李二虎把肩膀一頂,船腹慢慢從木墩上滾下來,伏在草墊上。宋仁澤擦乾淨縫旁,拿刷子把熱油塗勻,“一會兒曬一曬,晚上就能下水試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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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從廚房端出來一盆米飯和一鍋蟹湯,湯裡那隻大母蟹隻拆了一邊腿,蟹身完整躺在湯裡,湯清而濃,飄著薑絲和蔥花。她把湯遞給父親,“你們忙了一天,先吃口熱的。”
父親舀了一勺,忍不住笑,“這味道,是真香。”
“娘,這隻蟹彆全吃了。”宋仁澤把蟹身又推回湯裡,“留一半,等晚上我去老楊家講守望章程,分一碗給他。明天給小王家送點,三娃嚇得不輕。”
“你倒是記得周全。”母親心疼地看他,“你自己多吃兩口。”
“我不挑食。”宋仁澤喝了一大碗湯,把碗放下,“二虎,晚上你跟我去東岔口,把火籟架搭起來。竹子我下午順路看過了,堤邊新鮮的好幾根。”
“行。”李二虎抓起饅頭咬一大口,“我打結,你點火。咱這火架一亮,看誰敢摸黑伸手。”
天漸漸暗下去,海風更涼了一些。兩人扛著竹子和麻繩,走到堤腳,把三根竹子紮成三角,底下壓上石塊,在頂端掛了個鐵籃。宋仁澤把帶來的油布撚成條,塞進籃裡,“彆一次點太旺,風大容易滅。慢火長亮,比一閃一滅叫人心裡踏實。”
“老大,你聽。”李二虎停住,側耳,“那邊像有人說話。”
“不是人。”宋仁澤笑,“海麵凹凸,浪從礁縫裡鑽出來,像人嘀咕。真要是人,你先能聞見煙火味。”
“我這膽子呀。”李二虎撓撓頭,“老被你拿出來曬太陽。”
“膽子有用。膽子守住規矩,才叫有用。”宋仁澤拍他肩,“走,去第二處。今日第一夜,咱們得把骨頭立起來。”
火籟在海風裡忽明忽暗,堤腳投下一道長長的影。村子裡逐漸安靜,隻聽到灶屋裡鍋蓋跳動的聲音和遠處狗叫。宋仁澤站在火光邊,眯著眼看黑壓壓的海麵,忽然像看見了很久以前的夜,又像看見了很久以後的晨。他低聲道了一句,隻有風聽見。
“回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第二處火架點亮時,東邊天際露出淡淡的月牙。兩人把竹筒試了幾遍,銅號子也掛在了合適的高度。回村時,老李支書從巷口迎麵走來,“我巡了一圈。火光從堤到岔口一線,挺規整。這條線在,心也就不慌。”
“明日午後沙場那邊,我們去。”宋仁澤說。
“去。”老李支書應了一聲,頓了頓,“仁澤,你娘今天在祠堂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看你說話。她回去的路上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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