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宋仁澤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
他走上前,從趙德順手裡奪過彈殼,仔細看了看,忽然笑了:“德順啊,你連作假都不會。”
“你說什麼?”趙德順臉色一變。
宋仁澤抬頭,緩緩道:“我昨晚打的是獵槍,用的鹿彈。這幾個殼是步槍殼,根本不是我的。”
民兵隊長一愣,趕緊拿起彈殼看了看,果然不一樣——獵槍殼短而粗,這幾個卻細長。
趙德順的臉當場垮下去:“我、我哪知道這些——”
“你當然知道。”宋仁澤冷笑,“因為這些殼你自己有。鎮上打靶的時候,不就是你看場子?”
人群裡立刻響起竊竊私語。
“他真帶回過彈殼,村口小賣鋪的老張都見過!”
“這下可好,自己栽自己手裡。”
趙德順氣得渾身發抖:“你、你少血口噴人!”
宋仁澤走到門口,衝人群喊:“我宋仁澤打豬,是為了讓村裡有肉吃,不是為自己貪。真要論法,我認。可有人為了報私仇,陷害同鄉——這算什麼?”
人群一下子安靜,又漸漸有了動靜。
有人開口:“老宋說得對!”
“他乾的活我們都看著呢!”
“要真查,就把昨晚分的肉都帶上去查——咱看他怎麼編!”
民兵隊長也皺了皺眉,低聲對趙德順說:“這事兒不對頭。要真是偽證,可不光是查獵槍的問題。”
趙德順臉色慘白,嘴巴張了張,硬是沒再敢說話。
等人散去後,李二虎拍著宋仁澤的肩膀,哈哈大笑:“老宋,這回你是真贏了!那孫子怕是要被鎮裡批評通報。”
宋仁澤卻沒笑,隻望著遠處的海,說:“贏什麼?人心一偏,再多理也白搭。”
王三水也歎氣:“不過老趙這人,不會就這麼認吧。”
“他會再動手。”宋仁澤淡淡道,“狗要咬人,不會隻咬一次。”
果不其然,幾天後,鎮上傳來消息:
趙德順被暫時停職,卻在暗地裡放出話!說宋仁澤“靠黑路子賣海貨”,還“偷走了公社的漁網”。
村裡又炸鍋了。
李二虎氣得直跳腳:“這孫子還沒完沒了!老宋,要不我們真去鎮上告他一狀?”
宋仁澤搖頭:“不急,他愛嚷就嚷。等他露出真麵目。”
“露什麼麵目?”
“他缺錢。”宋仁澤眯著眼,“他敢陷害我,多半是有人在後頭撐他。要釣魚,得放點餌。”
王三水一頭霧水:“啥意思?”
“今晚去碼頭。你倆聽我安排。”
夜裡,潮聲湧動。
碼頭邊停著幾艘漁船,黑漆漆的,隻剩燈光在水麵晃。
宋仁澤帶著李二虎、王三水蹲在木箱後麵。
他低聲說:“我前幾天故意放出話,說要運一批海蟹到鎮上賣。要是我猜得不錯,他今晚會來偷。”
果然,沒過多久,岸邊傳來腳步聲。
幾個人鬼鬼祟祟走來,為首的正是趙德順。
他一邊點煙,一邊對身後的漢子說:“快點,把那幾筐搬上船,天亮前得出海。”
“老趙,真行嗎?這可是公社的漁網——”
“怕啥?到鎮上賣了就換錢。”
就在他們搬筐時,一束手電猛地亮起。
“彆動!”
趙德順臉色大變,轉頭一看,宋仁澤、李二虎、王三水帶著村治安員已經圍了上來。
“趙德順,”宋仁澤冷冷開口,“偷公物、私運漁貨,你還有什麼話說?”
“我、我冤枉——”
“冤枉?”宋仁澤拿出一個舊錄音機,裡麵傳出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到鎮上賣了就換錢。”
趙德順整個人像被抽了魂,癱坐在地上。
治安員把他押走時,他嘴裡還在嘟囔:“我不服,我不服啊——”
天快亮了,海麵泛起魚肚白。
李二虎伸個懶腰,笑道:“老宋,這回真該服了吧?這叫天網恢恢。”
王三水也笑:“咱這回不光沒虧,還撿了麵子。”
宋仁澤看著東方的曙光,神情平靜:“這海啊,看著寬,其實也記仇。人也是。
你做壞事,總有浪把它拍回來。”
“嗯。”李大寶跑去取衣。回來時,宋仁澤已經把篝火點上,火光映在他臉上,顯出一片深褐的光。
“宋叔,你年輕那會,也這麼趕海嗎?”
“嗬,那時候啊,哪有你們現在這條件。船是竹筏改的,繩子是麻線編的,碰上風浪就跟要命似的。”
“那你也不怕?”
“怕啊。”宋仁澤看著火光,“可那時候要養家,怕也得乾。海裡不怕人的,隻怕你不敢下。”
李大寶沉默了會兒,問:“你以前出海,見過鯊魚嗎?”
“見過兩回。一次在南灘,一次在礁口。那玩意一轉身,水麵全黑了。”
“那你咋辦的?”
“還咋辦,趕緊收網走人。命比魚值錢。”宋仁澤笑,“你要是真見了,記著,彆慌,彆下水。鯊魚隻咬動的東西。”
“那可真嚇人。”李大寶咽了口唾沫,“我這輩子可不想碰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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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見也不怕。海上什麼都得見,風浪多了,也就不驚了。”宋仁澤拍了拍他的肩,“你年輕,有股勁,這股勁兒要是擰得對,將來比我強。”
火光跳動著,照出他們的影子。兩人坐了很久,直到火星落儘,夜色濃得像墨。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海邊就傳來陣陣浪聲。遠處的漁船一艘接一艘劃出去,船燈一閃一閃。
宋仁澤背著網,推開門,對屋裡喊:“大寶,起來了!”
李大寶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從地鋪上爬起,披著衣服出了門。
“這麼早啊宋叔?”
“趕早潮。你睡的那會,潮就開始退了。再慢一步,螃蟹都躲進洞去了。”
“這不才三點多?”
“趕海不認鐘點。”宋仁澤咧嘴一笑,“走,去北灘,那邊昨夜有漁火,估計魚群被趕到淺處了。”
兩人抬著竹筐,頂著海風往灘口走。腳下是濕漉漉的沙,踩上去會陷,退潮後的海灘散發著一股腥甜味。
“大寶,把那邊的蛤簍拿著,今天試試摸點花蛤。”
“摸蛤也能賣錢?”
“能,一斤能賣五毛。婦人娃子都去摸,你摸一早上也能摸三四斤。”
李大寶蹲下去,用手挖著沙子,果然摸出一隻胖乎乎的花蛤。他樂了:“這玩意還挺多。”
“趁早,多挖點。太陽一出,沙就硬了。”
兩人乾了好一陣,天邊漸漸泛白。宋仁澤站起身,眯著眼望向遠海,那邊浪花翻騰,像有東西在躍動。
“大寶,看那邊,有水花。”
李大寶抬頭,“哎,那是魚群?”
“像是青鱗鯔。走,拿網去!”
他們跑過去,宋仁澤熟練地展開網,喊道:“等我數到三,一起拋——一,二,三!”
網撒出去,落在海麵上,水花濺起老高。兩人拚命拉,海水打在臉上,冷得刺骨。
“中了!”李大寶喊,“好重!”
“彆急,穩著拉!”宋仁澤咬緊牙關,一點點往回收。等網拉上岸,一群青鱗鯔在裡麵撲騰,銀光亂閃。
“這回賺大發了。”李大寶滿臉是笑。
“噓——彆喊那麼大聲,一會兒人全過來了。”宋仁澤壓低聲音,“把網角收緊,咱先挑好的留著賣。”
“那剩下的呢?”
“分給村裡幾個老夥計,趕海不能獨吞。”
李大寶點頭:“你這人真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