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個染血的夜晚,還有整整五十天。
“幫我。”陳峰轉過身,匕首已無聲滑入袖中,眼神銳利如刀,“我要見第七旅的趙山河連長。”
老煙槍哆嗦著手重新裝上煙絲,火折子湊近,橙紅的火苗舔舐著煙鍋,映亮他眼底的掙紮與決絕:“趙連長……綠林出身,他爹當年在長白山,手刃過七個日本探礦隊的鬼子。這人,炮仗脾氣,一點就著,但……”他重重吸了一口,濃煙從鼻孔噴出,籠罩了他蒼老的麵容,“他骨子裡,有血性,信得過。”
(三)
午後的陽光慵懶地穿過“順發糧棧”高高的木格窗,在堆積如山的麻袋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裡彌漫著穀物和陳年木頭的味道。
林世昌坐在厚重的紅木賬台後,金絲眼鏡滑到鼻尖,象牙算盤珠在他枯瘦的指間翻飛跳躍,發出急促的劈啪聲。賬房先生捧著厚厚的賬本,小心翼翼地念著:“三井洋行白米,三千石,付定金三成;關東軍司令部麵粉,兩千袋……”
“停。”林世昌猛地按住亂跳的算珠,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昨天送去憲兵隊的那批洋布,他們怎麼說?”
賬房先生咽了口唾沫,聲音發虛:“說……說‘成色不正’,要扣……扣二百塊大洋。”他頓了頓,聲音更低,“還說……讓小姐親自去司令部……‘解釋清楚’。”
“啪啦!”整個算盤被猛地掃落在地,珠子滾得到處都是。
林世昌彎下腰,手指顫抖著去撿拾散落的算珠。視線無意間掃過窗台——那盆晚秋早上細心擺好的海棠花,不知何時歪斜了。他伸手去扶正花盆,指尖卻觸碰到盆底一塊異樣的粗糙——那是砂紙新磨掉的漆痕。
這丫頭!又把東西藏這兒了!林世昌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
“備車。”他直起身,長衫下擺拂過地上的算盤珠,聲音竭力維持著平靜,“去南市場‘回春堂’。”
賬房先生一愣:“老爺,您的哮喘藥……”
“不是買藥!”林世昌抓起桌上那枚被摩挲得溫潤光亮的平安玉佩,那是他為晚秋求來的,“去見個……故人。”
馬車碾過煙袋斜街的青石板路,蹄聲嘚嘚。林世昌掀起車簾一角,目光如電掃過街景。斜對麵茶樓的雅間窗口,兩個穿著和服的男人正端著茶盞,視線有意無意地鎖定在糧棧門口。其中一人腰間,那柄長刀的刀鞘末端露出一小截——絕非浪人所能擁有的日本軍官指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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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晚秋舉著本《新青年》,仰著小臉問他“為什麼日本人能在奉天開工廠,我們卻不能?”的畫麵,猝不及防地撞進腦海。那時他摸著女兒的頭,語重心長:“生意人的本分,是和氣生財,莫惹是非。”
可如今,憲兵隊的刺刀,已經抵在了喉嚨上。
馬車在“回春堂”彌漫著苦澀藥香的門前停下。林世昌剛邁過高高的門檻,櫃台後的老掌櫃便不易察覺地朝他快速揮了揮袖子——約定的暗號:“有尾巴!”
“林老板!您要的野山參到了!長白山的老貨,金貴著呢!”掌櫃的嗓門洪亮,抓起一支品相極好的紅參就往林世昌手裡塞,“得用紅布包著,才保得住靈氣!”
紅布!林世昌指尖一顫,心沉到了穀底。這是最緊急的事警——佐藤的人,已經盯上了藥材鋪這條線!
他接過人參,轉身時“不小心”撞倒了旁邊的藥架。當歸、黃芪嘩啦啦撒了一地。趁著夥計們驚呼著彎腰收拾的混亂瞬間,他藏在袖管裡的那張薄如蟬翼的紙條,閃電般塞進了沉重的黃銅藥碾子底座之下——那是晚秋昨夜用娟秀小楷抄錄的日軍近期演習路線圖。在“北大營”三個字上,她用鋼筆用力地、畫了三個觸目驚心的圈。
(四)
暮色四合,如同巨大的墨色幕布,緩緩籠罩了奉天城連綿的灰瓦屋頂。空氣沉悶,帶著山雨欲來的壓抑。
陳峰像一尊石雕,蹲在老煙槍破屋的房梁陰影裡,軍用匕首冰冷的刀柄緊貼腰後。三個小時的紋絲不動,膝蓋下那根粗壯的椽子木紋清晰,上麵依稀可辨老煙槍年輕時用刀刻下的歪扭字跡:“光緒二十一年,毅軍第三營王福生”。
“嚓……”頭頂瓦片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異響。
陳峰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如弓弦,右手閃電般握住匕首柄——來者腳步極輕,落腳精準地避開了鬆動的瓦片,是受過訓練的人!但呼吸略顯粗重,攀爬帶起的風聲也欠些火候,不像頂尖高手。
“陳小哥,下來吧。”老煙槍壓低的、帶著喘息的聲音從牆根傳來,“趙連長到了,在院裡。”
陳峰如狸貓般無聲翻下房梁,穩穩落地。院中站著一個魁梧的東北軍軍官,軍靴沾滿乾涸的泥漿,上尉領章有些磨損,腰間的毛瑟手槍盒子炮)槍套磨得泛白,顯然久經沙場。
“你就是那個放倒七個浪人的好漢?”趙山河聲如洪鐘,蒲扇般的大手帶著風聲就朝陳峰肩膀拍來,帶著軍中漢子的豪爽與試探。
陳峰身形微動,輕巧避開,指尖卻如毒針般在對方手腕的橈動脈位置虛點而過——那是現代格鬥中一擊製敵的要害。
趙山河眼睛驟然爆出精光:“好!乾淨利落!比講武堂裡教的把式管用!”他咧嘴一笑,從懷裡掏出個油亮的酒葫蘆,仰脖灌了一大口,濃烈的酒氣散開,“痛快!說吧,找我趙山河啥事?”
陳峰沉默不語,走到牆角撿起半塊青磚。蹲下身,磚頭在泥地上劃過,線條精準地勾勒出柳條湖的地形——鐵路走向、橋梁位置、日軍守備隊營房分布,精確到令人發指。這是烙印在他腦海中的衛星地圖,即使按民國比例縮小,關鍵節點依然清晰無比。
趙山河舉著酒葫蘆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你……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下個月,”陳峰的磚頭重重敲在代表鐵軌的線條上,聲音冰冷,“就在這兒,鬼子會自己炸鐵路。”
“放屁!”趙山河如遭雷擊,猛地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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