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能調動部隊,也得讓他們有準備。”陳峰的聲音有些發緊,虎口的燙痕又開始疼,“至少,讓他們把軍火庫裡的槍分下去,彆再像上次那樣,讓士兵們徒手麵對刺刀。”
老煙槍沉默了,煙袋鍋在黑暗裡明明滅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懷裡掏出個黃銅哨子,吹了聲短促的哨音。很快,貨場深處傳來幾聲貓叫,三個黑影從不同方向鑽出來,都是些半大的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五歲,最小的看起來才十歲出頭,手裡都攥著石塊或短棍。
“這是‘夜貓子’隊的娃子。”老煙槍拍了拍其中一個瘦高個的肩膀,“大虎他爹是鐵路工人,上個月被日軍活活打死在鐵軌上,這些娃子就跟著我混,幫著盯梢、遞消息。”
大虎抬起頭,露出雙亮得驚人的眼睛,手裡舉著個鐵皮罐頭,裡麵裝著些鐵屑和火藥。“煙爺,按您說的,把‘響子’都準備好了,隻要扔出去,能炸響半裡地。”
陳峰的心猛地一揪。這些所謂的“響子”,不過是些自製的土炸藥,威力還不如一顆手榴彈,可在這缺槍少彈的奉天城,已經是百姓能拿出的最“厲害”的武器了。
“今晚十點,你們去南滿鐵路的三號道口,”陳峰蹲下身,在地上畫了個簡易地圖,“看到日軍的巡邏隊,就把‘響子’往鐵軌旁扔,不用炸到人,動靜越大越好。”
大虎皺起眉:“可是……佐藤太君說,靠近鐵路的人,格殺勿論。”
“他們不敢真把你們怎麼樣。”陳峰按住他的肩膀,這孩子的骨頭硌得他手心發疼,“你們是娃子,他們要是敢開槍,全奉天的人都會罵他們不是東西。”他頓了頓,從懷裡掏出塊大洋塞進大虎手裡,“這錢拿去買吃的,要是……要是沒回來,讓你娘拿著這錢,去關內找親戚。”
大虎把大洋往地上一摔,鐵皮罐頭在手裡攥得咯吱響。“俺不拿錢!俺爹說了,小鬼子占了咱的地,殺了咱的人,就算拚了命,也得讓他們知道咱不好惹!”
老煙槍突然咳嗽起來,咳得腰都彎了,好半天才緩過氣,從懷裡掏出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塞給陳峰。“這是我那杆老套筒,當年打鬼子時用的,子彈不多,就五發,你拿著。”他的聲音帶著哭腔,“陳兄弟,我知道你是想乾大事的人,可這奉天城,早就被那些當官的賣了……你要是真能鬨出點動靜,讓小鬼子知道咱中國人還有骨頭,我老王這條命,給你當墊腳石都值!”
陳峰握緊那杆冰涼的步槍,槍托上刻著個模糊的“王”字,是老煙槍的名字。他想起穿越前看過的紀錄片,那些在九一八事變中奮起反抗的百姓,大多沒留下名字,就像這些“夜貓子”隊的娃子,或許明天就會倒在鐵軌旁,連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
“我不會讓你們白死的。”他站起身,往貨場出口走去。鐵軌在腳下延伸,像條沒有儘頭的路,遠處奉天城的燈火亮了起來,星星點點,卻照不亮籠罩在這座城市上空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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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出貨場,就聽見身後傳來老煙槍的喊聲:“陳兄弟,林小姐說,她爹的糧棧今晚要送一批‘洋藥’去日本領事館,其實裡麵藏著給北大營的消炎藥,讓你……想法子截下來!”
陳峰回頭時,看見老煙槍站在貨堆旁,身影在暮色裡縮成個小黑點,像棵被狂風壓彎的老槐樹。他突然想起這老頭說過,他兒子當年就是因為缺消炎藥,在甲午戰場上活活爛死的,從那以後,他就總把“有藥就能活命”掛在嘴邊。
街角的路燈亮了,昏黃的光線下,陳峰看見林晚秋的黃包車停在不遠處的巷口,草帽下的臉正對著他的方向,像在等什麼。兩個偵緝隊的人站在巷口抽煙,火柴的光在黑暗裡亮了亮,映出他們腰間的槍套——是空的。
陳峰突然明白過來。林晚秋根本不是被“護送”,而是用自己當誘餌,引開偵緝隊的注意力,好讓他能順利拿到布防圖。而她爹林世昌,那個口口聲聲說“明哲保身”的商人,早就把偵緝隊的槍卸了,默許了女兒的所作所為。
他握緊懷裡的布防圖,油墨的溫度透過紙張傳過來,像一團火。遠處的火車又鳴了一聲,這次的聲音格外急促,像是在催促著什麼。
還有十二個小時。
十二個小時後,柳條湖的鐵軌會發出一聲巨響,把這座城市拖入戰火。而他,一個來自未來的兵王,帶著這張薄薄的紙,和一群手無寸鐵的百姓,要去對抗一個蓄謀已久的帝國。
巷口的風突然大了,吹起林晚秋的草帽,露出她耳後那顆小小的痣——和老煙槍描述的那個日本女間諜一模一樣。陳峰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裡的老套筒差點掉在地上。
是巧合嗎?
還是說,從一開始,他看到的布防圖,聽到的消息,甚至林晚秋的出現,都是佐藤英機布下的局?
林晚秋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突然朝他揮了揮手,嘴角揚起個淺淺的笑,像朵在暮色裡悄然綻放的洋槐花。可她的眼睛裡,卻沒有一點笑意,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像鐵軌下隱藏的引線,不知何時就會引爆。
陳峰站在原地,手心的汗浸濕了老套筒的槍托。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走向巷口,還是該轉身跑向北大營——或者說,無論他走向哪裡,都早已踏入了彆人布好的陷阱。
夜色,終於徹底籠罩了奉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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