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試圖通過趙山河向東北軍高層預警日軍陰謀,卻遭遇官僚體係的冰冷壁壘。一場突如其來的伏擊將陳峰拖入生死搏殺,日本浪人的刀刃在奉天暗巷閃爍寒光。負傷的陳峰被林晚秋救入教會醫院,包紮的繃帶下藏著從日軍屍體奪來的關鍵證據。林晚秋目睹陳峰身上累累傷痕,內心震撼翻湧,決心從父親書房竊取絕密布防圖。當陳峰在病床上展開那張標記著日軍部署的圖紙,冰冷的線條在煤油燈下蜿蜒如毒蛇。奉天城的命運,悄然係於這張染血的圖紙和兩個年輕人孤注一擲的選擇之上。
奉天城,第7旅旅部那棟灰撲撲的二層小樓,在午後燥熱的空氣裡蒸騰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空氣凝滯,灰塵在斜射的光柱裡懶洋洋地飄浮。趙山河高大的身軀像一截燒焦的木樁,杵在旅長辦公室緊閉的門外,額頭上沁出的汗珠沿著緊繃的腮幫子滾落,砸在擦得鋥亮卻蒙著薄灰的皮靴尖上。他剛經曆了一場徒勞的奔走,從營部到團部再到這旅部,每一扇門後都彌漫著同樣的敷衍、推諉,還有一絲不易察覺、卻如附骨之疽般揮之不去的恐懼。
“旅座在開會,趙連長,回吧。”旅長的副官,一個麵皮白淨、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軍官,第三次從門縫裡探出頭來,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公事公辦的冰冷,眼神卻飛快地掠過走廊儘頭幾個晃動的、穿著便裝但腰杆筆直的陌生身影。
趙山河腮幫子上的肌肉猛地一鼓,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股滾燙的血直衝頭頂。他猛地踏前半步,厚重的軍靴底砸在磨得光滑的水磨石地麵上,發出沉悶的“咚”一聲響。他幾乎要吼出來,質問這“開會”究竟要開到什麼時候,開到日本人的刺刀頂到北大營的門口嗎?陳峰那如同親曆般描述的恐怖景象——爆炸的火光撕裂柳條湖的夜空,蓄謀已久的鐵蹄踏碎沉睡的營房,士兵們在“不抵抗”的嚴令下像麥子一樣被成片掃倒——這些畫麵在他腦子裡瘋狂衝撞,燒灼著他的神經。
然而,副官那隱晦的、朝走廊儘頭瞥去的眼神,像一盆摻著冰碴子的冷水,兜頭澆下。那幾個人影,動作姿態絕非普通閒人。趙山河攥緊的拳頭,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一片慘白,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他深深地、艱難地吸了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仿佛要把這棟樓裡令人作嘔的腐朽空氣和那無形的壓力一起吸進肺裡碾碎,最終,卻隻能將這口濁氣狠狠地、無聲地吐了出來。
“明白了。”趙山河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砂石,乾澀粗糲。他猛地一個利落的向後轉,軍靴的硬跟在地麵上刮擦出刺耳的銳響,然後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衝出了這棟令人絕望的官僚堡壘。午後的陽光白得刺眼,打在他沾滿汗漬和塵土的軍服後背上,那背影挺得筆直,卻透著一股被無形巨石壓彎的沉重與孤憤。他必須立刻找到陳峰。
奉天城如同一口巨大的蒸鍋,白晝的燥熱在黃昏時分並未消散,反而裹挾著市井的渾濁氣息,在狹窄的街巷裡淤積發酵。陳峰的身影如同一條融入陰影的魚,在老城區迷宮般錯綜複雜的巷弄裡快速穿行。汗水浸透了他粗布短褂的後背,緊貼著皮膚,帶來黏膩的不適感。他的步伐迅捷而精準,每一次落腳都踩在磚石路麵最不易發出聲響的位置,身體微微前傾,保持著一種隨時可以應對突發狀況的警戒姿態。他的目標很明確:穿過這片蛛網般的區域,抵達與老煙槍約定的碰頭點——城牆根下一個廢棄的土地廟。老煙槍傍晚時分送來的消息語焉不詳,隻提到“有硬貨,關於北邊鐵路的動靜”,這“硬貨”二字在陳峰心中激起了高度的警覺。
暮色四合,天光迅速暗淡下去,巷子深處的陰影濃重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兩側高聳、斑駁的院牆夾出一條僅容兩人並行的窄道,頭頂上,幾戶人家晾曬的破舊衣裳在微風中無精打采地晃蕩,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煤煙、腐爛菜葉和不知名汙水的混合氣味。
就在他即將拐過一個近乎直角的狹窄巷口時,一股極其微弱、卻絕不該出現在此地的氣味,如同淬毒的細針,猛地刺入他高度戒備的感官——是桐油混合著鐵鏽,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上好兵刃的金屬冷冽氣息。這氣味極其稀薄,混雜在巷子固有的濁臭裡,若非陳峰那經曆過生死淬煉的直覺和對危險近乎本能的嗅覺,幾乎無法察覺。
危機預警如同高壓電流瞬間竄遍全身!陳峰前衝的勢頭在刹那間由極動轉為極靜,右腳尖死死釘住地麵,身體的重心如同水銀瀉地般向後急沉。幾乎就在他身形凝滯的同一毫秒,一道雪亮的寒光挾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貼著他的鼻尖狠狠劈落!
“嚓!”
冰冷的刀鋒斬裂了陳峰前一刻還停留的空氣,刀尖甚至擦到了他胸前粗布短褂的襟口,帶起幾縷斷裂的線頭。沉重的太刀注:日本長刀,非浪人常用打刀)刀身完全劈入了他原本前衝路徑的位置,狠狠砍在巷角一塊半埋的、棱角粗糙的青石上,火星四濺!持刀者顯然蓄謀已久,力道凶猛,意圖一刀將他斜肩鏟背劈成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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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映亮了襲擊者猙獰扭曲的臉——一個穿著深藍色日式劍道袴服、額上纏著“缽卷”的日本浪人,眼中燃燒著野獸般的瘋狂與殺戮欲望。他顯然沒料到這必殺的一刀竟會落空,全力劈砍的慣性讓刀身深深卡進石縫,動作出現了一瞬的凝滯和驚愕。
生死一瞬,陳峰眼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有冰封般的冷靜。後退沉身閃避的同時,他的右手已經閃電般探入腰間,抓住了那把貼身攜帶、用厚布纏繞了刀柄的軍用匕首。就在浪人舊力已儘、新力未生、刀身卡頓的致命破綻出現的刹那,陳峰蓄積的腰腿力量猛然爆發,整個人如同壓縮到極限的彈簧向前彈出!不是後退,而是迎著那尚未拔出石縫的刀鋒,欺身直進!
“嗤!”
匕首出鞘的摩擦聲輕微而致命。在兩人身體即將錯開的電光石火間,陳峰的右臂化作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殘影,由下至上,自肋側斜撩而出!動作短促、精準、狠辣,沒有絲毫花哨,純粹是戰場上以命搏命的殺人技!
冰冷的鋒刃精準無比地切開了浪人袴服腰側相對薄弱的布料,深深沒入柔軟的腹腔,隨即手腕以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向上一挑,刀刃瞬間擴大著內部的破壞。滾燙的鮮血如同開閘般噴湧而出,濺在陳峰的手腕和粗布袖子上,留下深色的印記。
“呃啊——!”浪人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嚎,劇痛和生命的急速流逝讓他全身的力量瞬間抽空,再也握不住沉重的太刀刀柄,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向前撲倒,重重砸在冰冷肮臟的地麵上,身體劇烈地抽搐著。
然而,襲擊並未結束!就在第一個浪人倒下的同時,巷口和巷尾的陰影裡,如同鬼魅般又無聲地撲出三道同樣裝束的身影!他們顯然配合默契,一人手持打刀注:日本浪人常用單手刀)正麵劈砍,封住陳峰前衝的去路;一人手持稍短的脅差注:日本短刀),自右側刁鑽地刺向陳峰軟肋;最後一人則從陳峰左側後方死角悄然掩近,手中短刀寒光閃爍,直取後心!三把刀,三個方向,瞬間織成一張冰冷的死亡之網,將陳峰所有閃避的空間徹底封死!
狹窄的巷道成了最凶險的囚籠!空氣被刀鋒撕裂的尖嘯聲灌滿,濃重的血腥味和浪人臨死的絕望氣息彌漫開來,刺激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陳峰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他身體的重心在擊殺第一個浪人後尚未完全站穩,麵對這封死所有角度的合擊,後退是死路一條後方偷襲的刀更快),前衝則必然撞上正麵劈來的打刀。電光石火間,他做出了一個幾乎違背物理常識的動作!
在身體前衝慣性尚未完全消除的瞬間,他左腳猛地蹬在左側那濕滑、長滿苔蘚的牆壁上!強大的反作用力讓他前衝的勢頭硬生生改變方向,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拉扯,向右側橫飛出去!這一下動作幅度極大,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正麵迎頭劈下的打刀刀鋒,冰冷的刀氣幾乎是貼著他的頭皮掠過,削斷了幾根發絲。同時,也險險讓開了左側後方那致命的一刺,脅差冰冷的刀尖擦著他左臂外側的衣物劃過,帶出一道裂口!
然而,右側刺向軟肋的那柄脅差,角度太過刁鑽!陳峰的身體在空中強行橫移,終究無法完全避開。他隻來得及將右臂的匕首閃電般回收格擋!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匕首的刃口與刺來的脅差刀尖狠狠撞在一起,爆出一溜火星!巨大的衝擊力震得陳峰右手虎口一陣發麻,匕首險些脫手!雖然格開了致命要害,但脅差銳利的刀尖還是借著撞擊的力道,在他右臂外側劃開了一道寸許長的血口!皮肉翻卷,鮮血立刻湧了出來。
劇痛襲來,陳峰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身體落地的瞬間,他毫不停滯,借著蹬牆橫移的餘勢,右腳尖在地麵一點,整個人如同陀螺般猛地一個旋身!左手如同毒蛇出洞,五指張開如鐵鉤,精準無比地扣住了右側那個因全力突刺而身體微微前傾的浪人持刀的手腕!
“哢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響起!陳峰的手指蘊含著足以捏碎石頭的恐怖力量,瞬間捏碎了對方的手腕關節!浪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脅差當啷一聲脫手落地。
陳峰的動作行雲流水,毫不停頓。捏碎對方手腕的左手猛地向自己懷裡一帶,同時右腿如同鋼鞭般向上狠狠撩起,膝蓋帶著千鈞之力,結結實實地頂撞在對方毫無防備的小腹上!
“噗!”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內臟破裂的可怕悶響。那浪人的慘叫聲戛然而止,眼珠瞬間暴凸出來,身體如同煮熟的大蝦般弓起,口中噴出混雜著血沫的穢物,軟軟地癱倒在地。
解決右側敵人的同時,陳峰旋身的力量帶動身體,正好麵對左側後方偷襲的浪人和正麵持大刀的那個!持打刀的浪人顯然是被陳峰這鬼魅般的身手和瞬間格殺兩人的狠辣震懾住了,眼中閃過一絲驚駭,劈下的刀勢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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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致命的半拍!
陳峰旋身完成,雙腳落地的刹那,沒有絲毫調整,整個人如同撲擊獵物的猛虎,合身朝著正麵持打刀的浪人猛撞過去!不是閃避,而是最凶險的貼身近打!
那浪人剛剛從同伴瞬間斃命的驚駭中回神,見陳峰竟悍不畏死地撞來,下意識地想要收刀回防。但陳峰的速度太快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在瞬間被壓縮到極致。
陳峰撞入對方懷中的同時,左臂屈起,堅硬的肘關節如同攻城錘,狠狠搗向對方持刀手臂的肘關節內側麻筋!同時,右手的匕首在極小的空間內劃出一道致命的弧線,自下而上,閃電般抹向對方的咽喉!
“呃…嗬…”持打刀的浪人隻覺得持刀手臂一陣酸麻劇痛,力道頓失,緊接著喉間一涼,全身的力氣如同潮水般退去。他徒勞地捂住噴湧鮮血的脖子,雙眼圓睜,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向後倒去。
最後剩下的那個從左側後方偷襲的浪人,目睹三個同伴在短短幾個呼吸間如同草芥般被割倒,無邊的恐懼終於徹底壓倒了凶性。他怪叫一聲,手中的短刀都拿不穩了,竟然轉身就朝著巷口黑暗處亡命奔逃!
陳峰剛剛抹開第三個浪人的喉嚨,匕首上的血珠還在滴落。他猛地扭頭,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的刀鋒,瞬間鎖定了那個逃竄的背影。沒有絲毫猶豫,他左手閃電般探入懷中,再抽出時,掌心赫然多了一柄沉重冰冷的駁殼槍注:即毛瑟c96手槍,民國時期廣泛使用)!槍身被磨掉了烤藍,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啞光的金屬質感。
“哢嚓!”機頭被拇指利落地扳開。
他右臂的傷口在劇烈動作下撕裂般疼痛,鮮血順著小臂蜿蜒流下,滴落在腳下的塵土裡。他持槍的左手卻穩如磐石,手臂抬起、平伸、三點一線,動作快得隻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槍口在昏暗的巷道裡,如同毒蛇冰冷的眼睛,瞬間鎖定了那個即將逃出巷口的背影。
就在食指即將扣下扳機的千鈞一發之際,陳峰的腦中如同被冰水澆過,猛地一個激靈!槍聲!一旦槍響,在這寂靜的夜裡,無異於向全城的日本軍警和暗探宣告自己的位置!後果不堪設想!
扳機上的食指在最後一毫米處,死死定住!
就這麼一刹那的猶豫,那個亡命奔逃的浪人已經連滾帶爬地衝出了巷口,消失在更加濃重的黑暗之中,隻留下急促遠去、充滿恐懼的腳步聲。
“呼…呼…”陳峰急促地喘息著,胸腔劇烈起伏。駁殼槍的槍口依舊指著空蕩蕩的巷口,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冷汗混雜著血水,從額角滑落。巷子裡隻剩下濃鬱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地上躺著三具迅速失去溫度的屍體,還有一個最初被匕首開膛的浪人,仍在血泊中發出微弱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身體無意識地抽搐著。
危險並未解除。槍聲雖然沒響,但打鬥的動靜和濃烈的血腥味,隨時可能引來巡邏隊或更多的敵人。必須立刻清理戰場,抹掉痕跡!
陳峰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手臂的劇痛,眼神銳利如鷹隼,迅速掃視著血腥的現場。駁殼槍被他利落地插回腰間暗藏的槍套。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柄深深砍入青石縫隙的沉重太刀上——這是第一個襲擊者留下的。他走過去,一腳踩住還在微微抽搐的第一個浪人的後背,右手握住太刀刀柄,猛地發力!
“哐啷!”沉重的太刀被他硬生生從石縫中拔出,帶起幾塊碎石。
接著,他快速地在三具相對完整的屍體被抹喉和膝撞致死)上搜索。動作迅捷而專業,避開噴濺的血跡,重點搜索口袋、腰帶內側等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除了少量日元硬幣、一個劣質的金屬煙盒,並無特彆發現。
最後,他走向那個最初被匕首開膛、此刻已瀕臨死亡的浪人。血腥味濃得令人作嘔。陳峰蹲下身,無視對方渙散瞳孔中殘餘的恐懼和痛苦,目光精準地落在他腰間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挎包上。挎包被大量湧出的鮮血浸透了大半,顏色變得深褐。
陳峰毫不猶豫地伸手,將挎包扯了下來。挎包的皮帶扣被血液黏住,他粗暴地用力一拽,“嗤啦”一聲,皮帶斷裂。他迅速拉開挎包的銅扣,借著巷口透入的最後一點微弱天光,伸手進去摸索。
觸手是冰冷堅硬的金屬和一些紙張的觸感。他快速逃了出來。一個巴掌大小、外殼是黃銅質地、帶有精密刻度旋鈕和折疊支架的儀器注:即六分儀或簡易經緯儀),上麵沾著黏糊糊的血跡。還有幾張折疊起來的、質地堅韌的圖紙,同樣被血浸染了邊緣。
圖紙!陳峰的心臟猛地一跳!他來不及細看,迅速將儀器和圖紙塞進自己懷裡最貼身處。就在他準備起身離開時,眼角餘光瞥見地上散落的幾樣東西——除了他自己的匕首,還有一把被打落的脅差,一把短刀。更重要的是,地上散落著幾枚黃澄澄的彈殼——那是他拔槍時,因為手臂動作劇烈,從懷中槍套裡意外掉落的駁殼槍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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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這些彈殼如果被隨後趕來的日本人發現,將是指向他的鐵證!他立刻俯身,不顧右臂傷口的疼痛,以最快的速度將散落的彈殼、自己的匕首、以及那兩把浪人的刀脅差和短刀)全部撿起。脅差和短刀被他用死者的衣角草草擦掉指紋,隨手塞進旁邊一個半塌的、堆滿垃圾雜物的牆洞裡,用破爛的草席掩蓋好。自己的匕首和彈殼則緊緊攥在手心。
做完這一切,他最後掃了一眼這如同屠宰場般的小巷,確認沒有留下明顯的個人物品。遠處,似乎隱隱傳來了雜遝的腳步聲和日語模糊的呼喝聲!追兵來了!
陳峰再不遲疑,強忍著眩暈和手臂的劇痛,轉身朝著巷子更深處、與追兵聲音相反的方向,如同負傷的孤狼,一頭紮進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每一步都牽扯著傷口,血滴在身後斷斷續續地延伸,如同一條指向地獄的細小紅線。
黑暗成了唯一的屏障,也是吞噬一切的巨口。陳峰在迷宮般的巷道裡跌跌撞撞地穿行,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牽扯著右臂撕裂般的劇痛,鮮血浸透了半截袖子,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又順著指尖不斷滴落。眩暈感如同潮水,一波波衝擊著他的意識。身後的追捕聲似乎被複雜的巷道暫時阻隔,變得遙遠而飄忽,但他絲毫不敢鬆懈,全憑一股鋼鐵般的意誌支撐著身體。
不能倒下…絕不能倒在離教會醫院還有兩條街的地方…林晚秋…那裡是唯一安全的地方…這個念頭如同風中殘燭,卻死死地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終於,當那熟悉的、有著尖頂十字架的灰磚建築輪廓,在濃重夜色中隱隱浮現時,陳峰緊繃的神經幾乎要斷裂。他幾乎是憑借著最後的本能,踉蹌著衝向醫院側後方那道不起眼的、專供雜役和緊急運送使用的小鐵門。鐵門虛掩著,裡麵透出一點昏黃的光。
他再也支撐不住,沉重的身體如同垮塌的山崖,猛地撞在冰冷的鐵門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整個人順著門板滑倒在地。
門內立刻傳來一聲壓抑的驚呼。一個穿著白色護士裙、罩著藍色圍裙的年輕身影出現在門內的光影裡,正是林晚秋。她顯然剛忙完,正準備鎖門。當看清地上那個渾身浴血、蜷縮在陰影裡的人影時,她手中的門栓“哐啷”一聲掉在地上,臉上瞬間血色褪儘。
“陳峰?!”她失聲叫道,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尖銳變形。她猛地撲跪下來,顫抖的手想要去扶他,卻又怕觸碰到那些可怕的傷口。
陳峰艱難地抬起頭,臉上沾滿了汗水和血汙混合的泥濘,隻有那雙眼睛,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依舊燃燒著如同困獸般的銳利和一絲竭力維持的清醒。他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後麵…可能有尾巴…處理…痕跡…”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點血沫。
林晚秋的心猛地揪緊!她瞬間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沒有絲毫猶豫,她用力咬住下唇,強迫自己從巨大的驚嚇中鎮定下來。她迅速起身,探出頭警惕地朝陳峰來時的黑暗巷口張望了幾秒,確認暫時沒有可疑人影和動靜,然後立刻縮回頭。
“快!快進來!”她用儘全身力氣,抓住陳峰相對完好的左臂,試圖將他拖進門檻內。陳峰也掙紮著用左腳蹬地,配合著她的力量。
沉重的鐵門被林晚秋用儘全身力氣合攏,沉重的門栓被她迅速插上、反扣!做完這一切,她背靠著冰冷的鐵門,劇烈地喘息著,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腔。她看了一眼癱倒在地、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的陳峰,那刺目的鮮血和濃重的血腥味讓她胃裡一陣翻騰。她強忍著嘔吐的衝動,再次蹲下,試圖扶起他。
“能走嗎?去處置室!”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
陳峰艱難地點點頭,借著林晚秋的攙扶,用儘最後的力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清晰的血腳印。林晚秋半拖半扶著他,沿著醫院內部一條狹窄、僻靜、僅供工作人員使用的昏暗通道,踉蹌而迅速地朝著處置室挪去。通道裡彌漫著消毒水和陳舊藥物的氣味,此刻混合著血腥,顯得格外刺鼻。
萬幸,深夜的醫院走廊空空蕩蕩。處置室裡亮著燈,裡麵沒人。林晚秋幾乎是撞開門,將陳峰安置在鋪著白布、冰冷堅硬的治療床上。她反手鎖上處置室的門,背靠著門板,大口喘著氣,看著床上那個幾乎被鮮血染紅半邊身體的男人,巨大的恐懼和後怕才如同冰水般徹底淹沒上來,讓她渾身抑製不住地顫抖。
但她知道,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每一秒都關乎生死!
林晚秋衝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流衝刷著她顫抖的雙手。她用力搓洗著,仿佛要洗掉那無形的恐懼。接著,她飛快地拉開消毒櫃,取出碘伏、雙氧水、止血紗布、繃帶、剪刀、鑷子、縫合針線……動作麻利得不像一個剛走出校門不久的實習護士。她將需要用的物品一股腦抱到治療車旁,然後快步回到陳峰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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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著點…”她的聲音依舊帶著顫音,但眼神已經變得專注而銳利。她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開陳峰右臂上被血浸透、緊緊黏在傷口上的粗布衣袖。布料撕離皮肉的輕微聲響,讓陳峰的眉頭緊緊皺起,牙關緊咬,發出壓抑的悶哼。
當傷口完全暴露在明亮的無影燈下時,林晚秋倒抽了一口冷氣。寸許長的傷口皮肉猙獰地翻卷著,邊緣被汙垢沾染,深可見骨,鮮血還在不斷地、緩慢地滲出。這顯然是被極其鋒利的刀刃劃開的。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拿起鑷子夾起浸滿雙氧水的棉球,開始仔細地清理傷口周圍的汙垢和血痂。冰冷的藥水接觸到翻卷的皮肉和暴露的神經末梢,帶來一陣陣劇烈的、如同無數細針攢刺般的灼痛!陳峰的身體猛地繃緊,肌肉虯結,額頭和脖頸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但他死死咬住牙關,硬是沒發出一聲痛呼,隻有粗重得如同拉風箱般的喘息在寂靜的處置室裡回蕩。
林晚秋看著他因劇痛而扭曲卻死死忍耐的臉,看著他額角滾落的汗珠,看著他緊握到指節發白的拳頭,心頭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澀得發疼。她清理的動作更加輕柔,也更加迅速。
汙物清理乾淨後,她拿起碘伏進行更徹底的消毒。深棕色的藥液塗抹在傷口上,帶來另一種強烈的刺激。陳峰的身體又是一陣劇烈的顫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快…好了…堅持住…”林晚秋低聲說著,既是安慰他,也是給自己打氣。她放下碘伏瓶,拿起穿好線的縫合針。看著那翻卷的皮肉,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手穩定下來。
針尖刺入皮膚,穿過血肉…陳峰猛地閉上了眼睛,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到了極限,喉嚨裡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每一次進針、出針、拉緊縫線,都伴隨著劇烈的抽搐和粗重的喘息。汗水徹底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和身下的白色床單。
林晚秋全神貫注,額頭也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她強迫自己不去看陳峰痛苦的表情,隻專注於眼前這道需要被拉合、挽救的傷口。每一針都力求精準、快速,以縮短他的痛苦時間。縫合的線跡在無影燈下顯得異常刺眼。
當最後一針縫合完畢,打上結,剪斷線頭時,林晚秋幾乎虛脫。她迅速在縫合好的傷口上覆蓋上厚厚的消毒紗布,然後用繃帶一圈圈仔細纏繞、加壓包紮,以徹底止血。
處理完最嚴重的臂傷,林晚秋才稍稍鬆了口氣,但並未停歇。她拿起乾淨的紗布,浸濕溫水,開始擦拭陳峰臉上、脖子上、前胸沾染的血汙和汗水泥垢。隨著汙跡被一點點拭去,陳峰因失血和劇痛而顯得異常蒼白的臉龐逐漸清晰。然而,讓林晚秋擦拭的動作驟然僵住、呼吸瞬間停滯的,並非這張她已不算陌生的臉,而是隨著汙跡褪去,暴露在燈光下的——他身體上縱橫交錯的舊傷痕!
在鎖骨下方,一道深褐色的、足有十公分長的斜向疤痕,如同一條猙獰的蜈蚣,盤踞在蒼白的皮膚上。在肋側,幾處不規則的、顏色深淺不一的圓形凹陷疤痕,那是子彈貫穿或近距離爆炸破片留下的永久印記!靠近心臟的位置,甚至有一道扭曲的、縫線痕跡粗糙的舊創,雖然年代久遠,顏色已經淡去,但依舊能想象當初是何等的凶險!還有手臂、肩背…舊的、新的、深的、淺的…無數道傷疤層層疊疊,無聲地訴說著無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殘酷經曆!這絕非普通軍人能有的傷疤數量,更非普通戰士能留下的印記!它們屬於一個真正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人!
林晚秋拿著濕紗布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無法抑製。她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眼前陣陣發黑。她曾在書本上讀到過戰爭的殘酷,在報紙上看到過傷亡的數字,在街頭偶爾見過傷兵殘缺的肢體…但那些都遙遠而抽象。此刻,這具年輕卻已布滿戰爭刻痕的軀體,如此真實、如此近距離地呈現在她眼前,帶著濃重的硝煙和死亡的氣息,粗暴地、血淋淋地撕開了她所有關於戰爭的天真想象!
這不是數字,不是文字,是活生生的人,是千瘡百孔卻仍在燃燒的意誌!他到底經曆過什麼?他來自哪裡?他背負著什麼?那個關於“未來人”的荒誕猜想,此刻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力量,狠狠撞擊著她的認知壁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