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磚窯的雪又厚了幾分,風從窯頂的破洞灌進來,卷起地上的稻草,落在小五滾燙的額頭上。林晚秋跪在稻草堆前,手裡拿著剛從同濟藥行搶來的奎寧片,指尖微微發顫——藥片隻剩最後三粒,而小五的高燒已經持續了兩天,嘴唇乾裂得能看見血絲,呼吸時還帶著微弱的喘息,像風中搖曳的燭火。
“先喂半粒,用溫水化開。”陳峰蹲在旁邊,手裡拿著一個缺了口的粗瓷碗,碗裡是剛燒開的雪水,還冒著熱氣。他看著林晚秋將藥片碾碎,混進水裡,小心翼翼地喂進小五嘴裡,眼神裡多了幾分柔和——這個曾經連手術刀都不敢碰的教會學校小姐,現在已經能熟練地給傷員處理傷口、配藥,甚至在日軍的槍口下搶藥品,鎖龍峪的血與火,把她磨得越來越堅韌。
趙山河靠在窯壁上,手裡拿著一塊烤紅薯,卻沒什麼胃口。他看著外麵的雪,眉頭皺得緊緊的:“老煙槍去城裡快兩個時辰了,怎麼還沒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吧?”他手裡的紅薯已經涼了,表皮皺巴巴的,是昨天從一個逃難的老鄉手裡換來的,原本想給傷員補充點營養,現在卻沒人動。
“再等等。”陳峰拿起放在旁邊的漢陽造,檢查了一下槍膛裡的子彈——子彈隻剩五發,簡易消音器用罐頭盒做的,邊緣已經被火藥熏得發黑。他想起昨天從藥行撤退時,日軍巡邏車的車燈在雪地裡劃出的亮線,還有佐藤英機那輛黑色轎車的影子,心裡總有種不安的預感:佐藤英機不會就這麼算了,他肯定在城裡布了網,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就在這時,窯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伴隨著老煙槍壓低的咳嗽聲。陳峰立刻舉起槍,對準窯門,趙山河也握緊了腰間的大刀,警惕地盯著門口。
“是俺,老煙槍!”老煙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一絲疲憊,“快開門,城裡出大事了!”
陳峰示意趙山河去開門,自己則保持著瞄準的姿勢——直到看見老煙槍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身上的棉襖沾滿了雪,臉上還有幾道抓痕,才放下槍。老煙槍一進窯,就癱坐在地上,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遞給林晚秋:“這是王掌櫃讓俺帶給你的,他說……說這東西對你爹有用。”
林晚秋趕緊打開油紙包,裡麵是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上麵是王掌櫃的筆跡,字跡潦草,還沾著點點血跡:“日軍查藥行,疑林兄通匪,已將其軟禁在商會,明日午時要押往憲兵隊審問。吾已招認藥是吾私藏,與林兄無關,然佐藤不信,恐有陷阱。”
“我爹被軟禁了?”林晚秋的聲音瞬間變調,手裡的紙條掉在地上,她趕緊撿起來,反複看了幾遍,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都怪我……要是我沒讓他幫我們,他就不會被牽連了。”
“晚秋,彆慌。”陳峰撿起紙條,仔細看了看,紙條的邊緣有一道淺淺的刀痕,應該是王掌櫃在被抓前匆忙寫的,“王掌櫃說佐藤不信,說明佐藤早就懷疑林叔了,就算沒有藥行的事,他也會找彆的理由動手。現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佐藤到底想乾什麼。”
老煙槍喝了口熱水,緩了緩氣,接著說:“俺在城裡打聽了,日軍昨天晚上就把同濟藥行圍了,王掌櫃被抓的時候,還跟日軍吵了一架,說藥是他自己藏的,跟林會長沒關係。可那漢奸夥計指認,說看見晚秋你跟我們一起進了藥行,佐藤就認定林會長是我們的靠山,把他軟禁在商會大樓裡,還派了兩個小隊的日軍守著。”
“那王掌櫃現在怎麼樣了?”趙山河急著問,他之前跟老煙槍去藥行踩點時,見過王掌櫃一麵,知道他是個有骨氣的老人。
老煙槍的眼神暗了暗,聲音壓低了些:“俺聽黃包車夫說,王掌櫃被關在憲兵隊的地牢裡,日軍用了刑,他還是不肯說我們的下落。佐藤放話了,要是明天午時之前找不到我們,就把王掌櫃和林會長一起押往長春,交給關東軍司令部處置。”
陳峰的手指在紙條上輕輕敲擊,腦子裡快速分析著:佐藤英機不是個喜歡用蠻力的人,他這麼做,顯然是想用王掌櫃和林世昌當誘餌,引他們去救——商會大樓周圍肯定布滿了日軍,隻要他們一出現,就會被包圍。可要是不救,王掌櫃和林世昌就會有生命危險,而且林世昌手裡掌握著沈陽商會的物資渠道,一旦他被日軍控製,他們以後的糧食和藥品就更難獲取了。
“俺們跟小鬼子拚了!”趙山河猛地站起來,手裡的大刀“哐當”一聲撞在窯壁上,“俺帶幾個兄弟去商會大樓,把林會長和王掌櫃救出來,大不了跟小鬼子同歸於儘!”
“不行!”陳峰立刻否定,“佐藤就是想讓我們去硬拚,他在商會周圍至少布了一個中隊的兵力,還有重機槍,我們現在隻有十幾個人,武器也不夠,硬拚就是送死。”他看向林晚秋,發現她正盯著紙條上的血跡,眼神裡滿是堅定,“晚秋,你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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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秋深吸一口氣,擦了擦眼淚,撿起地上的藥箱:“我爹不會有事的,他跟日軍打交道這麼多年,知道怎麼應付。但王掌櫃是因為我們才被抓的,我們不能不管。陳峰,你說怎麼辦,我聽你的。”
陳峰點了點頭,從背包裡掏出一張沈陽城的地圖——這是他之前從東北軍的一個逃兵手裡換來的,上麵用紅筆標注著日軍的據點和巡邏路線。他指著地圖上的商會大樓:“商會大樓在中街的核心位置,周圍有三個日軍崗哨,每個崗哨有兩個哨兵,配備三八式步槍。大樓門口有一個小隊的日軍,手裡有機槍。要救他們,必須先打亂日軍的部署。”
“怎麼打亂?”老煙槍湊過來,指著地圖上的日軍倉庫,“俺知道這個倉庫,裡麵存著日軍的彈藥和糧食,要是能燒了它,日軍肯定會派兵去救火,到時候商會的兵力就會減少。”
陳峰眼睛一亮:“這個主意好!趙山河,你帶五個兄弟,今晚半夜去燒日軍倉庫,不用真的燒起來,隻要製造混亂,吸引日軍的注意力就行。記住,彆跟日軍硬拚,得手後立刻撤退,到城西的破廟彙合。”
“俺明白!”趙山河拍了拍胸脯,拿起放在旁邊的漢陽造,開始挑選一起行動的兄弟。
陳峰又看向老煙槍:“老煙槍,你在城裡熟,能不能找到一條通往商會大樓後院的小路?最好是沒人看守的。”
老煙槍想了想,點了點頭:“有!商會大樓後院有一條排水溝,是以前修的,現在很少有人用,裡麵能容一個人鑽過去,就是有點臟。俺以前跟商會的雜役聊過,說那條溝能通到大樓的地下室,離林會長被軟禁的房間不遠。”
“太好了!”陳峰的眼睛亮了,“今晚半夜,我跟晚秋從排水溝進去,救林會長和王掌櫃。老煙槍,你在商會外麵的茶館等著,一旦我們得手,就放信號彈,趙山河看到信號彈就立刻撤退。”
“放心,這事包在俺身上!”老煙槍拍了拍胸脯,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信號彈——這是他昨天從一個潰散的東北軍士兵手裡換來的,原本想留著應急,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林晚秋看著陳峰,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她之前還擔心陳峰會因為風險太大而放棄,沒想到他不僅沒有放棄,還製定了詳細的計劃。她從藥箱裡拿出一些繃帶和酒精,遞給陳峰:“你帶上這些,要是受傷了,還能處理一下。”
陳峰接過繃帶,點了點頭,又把自己的軍用手表遞給林晚秋:“這個你拿著,半夜十二點準時行動,彆錯過了時間。”
林晚秋接過手表,表盤上的指針還在轉動,是她第一次近距離看陳峰的手表——表盤是黑色的,上麵有很多她看不懂的刻度,表帶是皮質的,已經有些磨損,顯然是陳峰經常用的東西。她握緊手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把父親和王掌櫃救出來,不能讓陳峰的計劃白費。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大家都在緊張地準備著。趙山河帶著五個兄弟檢查武器,把僅有的幾顆手榴彈分給大家;老煙槍則在窯壁上畫著商會大樓的路線圖,詳細標注著排水溝的入口和出口;林晚秋給小五喂了最後半粒奎寧片,又給其他傷員換了繃帶,囑咐他們好好休息,等他們回來。
夜色越來越深,雪也停了,破磚窯裡一片寂靜,隻有傷員的呼吸聲和大家準備武器的聲音。陳峰靠在窯壁上,閉上眼睛,腦子裡過著行動的每一個步驟,生怕漏掉什麼細節——他知道,這次行動容不得半點差錯,一旦出錯,不僅他們會送命,王掌櫃和林世昌也會有危險。
“陳峰,你在想什麼?”林晚秋坐在他旁邊,輕聲問。
陳峰睜開眼睛,看著她:“我在想佐藤英機,他那麼狡猾,會不會早就料到我們會去救林叔和王掌櫃,在商會裡設了更大的陷阱?”
林晚秋沉默了一會兒,說:“不管有沒有陷阱,我們都得去。我爹是因為我才被牽連的,王掌櫃也是因為幫我們才被抓的,我們不能不管他們。”她看著陳峰的眼睛,“而且,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帶領我們安全回來。”
陳峰看著她堅定的眼神,心裡的不安少了幾分。他點了點頭:“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半夜十一點半,大家開始行動。趙山河帶著五個兄弟,背著槍,消失在夜色裡;老煙槍則提前去城裡,準備在茶館接應;陳峰和林晚秋則帶著藥箱和武器,朝著沈陽城的方向走去。
雪地裡的腳印很快就被新下的雪覆蓋,陳峰走在前麵,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路上偶爾能看到日軍的巡邏隊,他們都躲在路邊的柴火堆後麵,等巡邏隊過去後再繼續走。林晚秋跟在後麵,手裡緊緊握著陳峰給她的手槍,這是她第一次帶槍行動,手心全是汗。
“前麵就是排水溝的入口了。”老煙槍提前在入口處做了標記,是一根插在雪地裡的樹枝,樹枝上係著紅繩。陳峰蹲下身,撥開樹枝旁邊的雪,露出一個半米寬的洞口,洞口蓋著一塊木板,木板上還堆著一些乾草,看起來像是被人刻意隱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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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裡等著,我先下去看看。”陳峰對林晚秋說,然後掀開木板,鑽進了排水溝。排水溝裡又黑又臭,全是汙水和垃圾,陳峰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手裡拿著手電筒,照了照前麵的路——排水溝很長,一直延伸到黑暗中,偶爾能聽到水滴落在汙水裡的聲音,顯得格外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