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五年1936年)深秋,長白山的層林儘染,一片絢爛。然而在這片醉人的秋色下,彌漫的卻是揮之不去的硝煙與肅殺。
在鏡泊湖西南一處名為“鷹嘴岩”的隱蔽營地中,抗聯第一路軍的部分高級指揮員正圍坐在一處岩洞內,氣氛凝重。經過近一年的艱苦轉戰與內部肅清,陳峰所部終於與周保中率領的主力部隊成功會師,並初步揪出了隱藏在內部的叛徒——一個被日軍特高課以家人性命相威脅而被迫傳遞情報的通訊參謀。雖然核心的隱患尚未完全清除,但部隊總算獲得了短暫的喘息之機。
主持會議的是抗聯第一路軍副總司令周保中,他麵容清臒,但目光如炬,聲音沉穩有力:“同誌們,根據可靠情報,日軍為了徹底剿滅我吉東、遼吉邊區的抗日力量,正在策劃一場規模空前的‘冬季大討伐’。關東軍司令部已下令,調集第二師團、第四獨立守備隊及偽軍靖安軍、興安軍各一部,總兵力超過兩萬人,企圖將我軍壓縮至鏡泊湖至老黑山一線,一舉殲滅。”
洞內響起一陣壓抑的吸氣聲。兩萬裝備精良的敵軍,對於此時總兵力已不足四千,且彈藥糧秣奇缺的抗聯部隊而言,無疑是泰山壓頂之勢。
“敵人來勢洶洶,但我們絕不能坐以待斃!”周保中話鋒一轉,手指重重地點在鋪在岩石上的軍事地圖的一處,“我們必須跳出敵人的合圍圈,轉到外線作戰,打亂他們的部署。首要目標,就是拿下這裡——黑石砬子據點!”
眾人的目光聚焦在地圖上。黑石砬子,位於交通要衝,是日軍的一個重要前沿補給站,囤積有大量彈藥、糧食和被服。據點依山而建,地勢險要,駐有日軍一個加強中隊和偽軍一個連,約三百人,配備有重機槍和迫擊炮,工事堅固,易守難攻。
“打黑石砬子?”一位臉上帶疤的師長皺緊了眉頭,“老周,這可不是塊好啃的骨頭。強攻的話,就算拿下來,咱們這點家底也得拚光大半。”
“正因為是塊硬骨頭,打下來才能震破敵膽,解我危局!”接話的是陳峰。經過一年多的磨合與屢立戰功,他已被任命為抗聯第一路軍直屬特務團團長,負責攻堅、偵察等特殊任務,其獨特的戰術思想和作戰能力深受周保中器重。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目光冷靜地掃過眾人,“強攻自然不行,但我們可以智取。”
“哦?陳團長有何高見?”幾位老資格的指揮員投來或期待或審視的目光。陳峰這個“空降”的年輕指揮官,雖然能力出眾,但其過於“超前”的戰術思路,有時也讓一些習慣了傳統打法的人感到不適。
陳峰拿起幾塊石子,在黑石砬子周邊比劃著:“據我們特務團多次偵察,黑石砬子的敵人自恃工事堅固,戒備雖嚴,但有其規律。每隔五天,會有一支運輸隊從後方縣城運送補給至此,護衛兵力為一個步兵小隊。我們可以在這裡……”他的手指點向地圖上距離黑石砬子約十五裡的一處名喚“落馬坡”的險要路段,“設下埋伏,吃掉運輸隊,然後化裝成日軍,詐開據點大門。”
“假扮日軍?這能行嗎?鬼子哨兵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有人提出質疑。
“風險確實有,但值得一試。”陳峰語氣堅定,“我們特務團在朝鮮時,有過類似的經驗。關鍵在於細節:服裝、證件、口令、舉止,甚至運輸隊抵達的時間,都不能出錯。此外,我們需要一支精乾的小隊提前潛入據點附近,在總攻發起時,裡應外合,製造混亂,優先奪取或破壞敵人的重火器。”
周保中沉思片刻,最終拍板:“就這麼定了!攻打黑石砬子的任務,就交給陳峰的特務團為主攻,王師長的第五師負責外圍阻擊可能來自縣城的援敵,李政委負責後勤保障和傷員轉運。各部務必密切配合,此戰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散會後,陳峰立刻返回特務團駐地,進行戰前部署。特務團經過補充和整訓,現有兵力約五百人,下轄三個步兵連和一個機炮連實際上僅有兩挺重機槍和兩門迫擊炮),是抗聯中裝備相對較好、戰鬥力較強的部隊。
“任務都清楚了?”陳峰看著麾下的幾位連長和指導員,“一連,負責在落馬坡設伏,解決運輸隊,動作要快,要乾淨,儘量抓幾個活的,尤其是軍官和司機。二連,挑選三十名身手好、膽大心細的弟兄,由我親自帶領,化裝成日軍,執行‘詐門’任務。三連和機炮連,由林政委指揮,潛伏在據點外預定區域,看到信號後,立即發起攻擊。”
“團長,你親自帶隊太危險了!”二連長急忙勸阻,“讓我去吧!”
“不行,這次行動關鍵在臨場應變,我必須去。”陳峰不容置疑地擺手,隨即看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林晚秋。此時的林晚秋,早已褪去了女學生的青澀,作為團政委兼醫護隊隊長,她眉宇間多了份堅毅與沉穩,但眼底對陳峰的擔憂卻從未減少。“政委,外圍指揮和傷員救護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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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秋知道勸不住他,隻能用力點頭:“你放心,外麵有我們。你們……一定要小心。”
第二天傍晚,落馬坡伏擊戰順利結束。特務團一連以絕對優勢兵力和突然性,全殲日軍運輸護衛小隊,俘獲少尉小隊長一名,司機兩名,以及五輛滿載物資的卡車。陳峰立即組織審訊,獲取了黑石砬子據點最新的口令和人員識彆信息。
深夜,陳峰和精心挑選的三十名戰士,換上了日軍的軍服,檢查著繳獲的三八式步槍和百式衝鋒槍。戰士們默默整理著裝備,氣氛緊張而肅穆。他們都知道,一旦暴露,身處敵軍巢穴的他們將九死一生。
老煙槍也在這支小隊中,他年紀雖大,但經驗豐富,日語也能說上幾句,扮演一個老兵油子毫無破綻。他幫著陳峰整理了一下領章——為了逼真,陳峰扮成了一名中尉。
“家夥都藏好了?”陳峰低聲問。除了明麵上的武器,每個隊員都在貼身處藏了匕首、手槍和手榴彈。
“放心吧,團長,都妥了。”老煙槍拍了拍胸口。
臨行前,林晚秋帶著醫護隊送來熱薑湯。她走到陳峰麵前,將一個小布包塞進他手裡,裡麵是幾個凍傷膏和僅有的幾片消炎藥。“帶上,可能用得上。”
陳峰看著她被寒風吹得發紅的臉頰,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低聲道:“等我回來。”
林晚秋重重點頭,千言萬語隻化作兩個字:“保重。”
借著夜色的掩護,化裝成日軍的車隊向著黑石砬子據點駛去。陳峰坐在第一輛卡的副駕駛,看著遠處山腰上那片燈火通明的堡壘群,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進入角色。
據點大門緊閉,探照燈的光柱不時掃過路麵。車隊在哨卡前被攔下。
“口令!”崗樓上的日軍哨兵厲聲喝道,機槍口對準了下方的車隊。
陳峰推開車門,跳下車,用一種帶著“不耐煩”和“優越感”的腔調,用日語吼道:“山櫻!回令!”這是剛從俘虜口中得知的最新口令。
“回令——旭日!”哨兵確認了口令,但並未放鬆警惕,“你們是哪部分的?為什麼提前到了?”
“混賬!第二師團輜重隊的!路上遇到了抗聯的騷擾,耽誤了時間,快開門!凍死了!”陳峰模仿著日軍軍官的做派,嗬斥道,同時亮出了從俘虜身上搜出的證件在燈光下晃了晃。他身後的“士兵”們也紛紛表現出疲憊和不滿的樣子。
崗樓上的哨兵猶豫了一下,又與旁邊的軍曹低聲交流了幾句,似乎在核對證件信息和車隊編號。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陳峰的手心微微冒汗,但他臉上依舊保持著倨傲的神情。
終於,沉重的鐵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打開。
“進去吧!”軍曹揮了揮手。
車隊依次駛入據點。陳峰心中稍定,但神經依然緊繃。據點內部空間不小,操場、營房、倉庫、炮樓分布有序。他們必須在敵人察覺異常前,儘快控製關鍵位置。
按照計劃,車隊在操場中央停下。隊員們紛紛下車,看似活動手腳,實則按照事先的分組,悄無聲息地向幾個重機槍陣地和炮樓方向移動。
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一名或許是內急的日軍士兵從營房出來,正好與正在向重機槍陣地靠近的老煙槍等人打了個照麵。借著燈光,那名日軍士兵似乎察覺到了老煙槍等人軍服上某些不協調的細節可能是補丁或者磨損程度與正規日軍不同),他愣了一下,隨即大聲喝問:“喂!你們幾個,是哪個小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