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方向那幾聲如同催命符般的槍響，如同冰冷的錐子，狠狠紮進野狼溝每一個人的心裡。短暫的死寂之後，是壓抑不住的粗重喘息和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的聲音。趙山河眼睛血紅，死死攥著大刀的刀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胸膛劇烈起伏，似乎下一刻就要掙脫束縛，撲向未知的黑暗。
陳峰站在他身前，背影如同磐石，擋住了他衝動的去路。陳峰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翻湧著冰封的怒火和極致的冷靜。他不能亂，他是這支隊伍的主心骨，一旦他表現出絲毫的動搖，這支剛剛經曆慘敗、內憂外患的隊伍將瞬間分崩離析。
“聽見了嗎？隊長！他們真的動手了！”趙山河的聲音嘶啞，帶著血沫子味，“讓老子去吧！大不了跟狗日的拚了！總比在這裡當縮頭烏龜強！”
“拚？拿什麼拚？”陳峰猛地轉身，目光如電，直視趙山河，“用你這幾條命，去換鬼子預設好的埋伏圈？然後讓剩下的弟兄，還有那些可能還活著的百姓，徹底失去希望？趙山河，你他媽給我清醒點！”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穿透力，如同冷水澆頭，讓趙山河沸騰的熱血稍微冷卻了一些，但臉上的痛苦和焦灼絲毫未減。
“那…那難道就這麼乾聽著？！”趙山河低吼，無力感幾乎將他吞噬。
“我們不是在乾聽著！”陳峰斬釘截鐵，“我們在等！等王鐵錘的消息，等一個機會！敵人的刀已經架在了我們的脖子上，但我們不能自己把脖子伸過去！”
他不再理會焦躁的趙山河，迅速對身邊人道：“加強警戒！尤其是東南和北麵兩個方向！所有人員，沒有命令，嚴禁發出任何光亮和大的聲響！”他必須穩住大局，哪怕心在滴血。
命令被無聲而迅速地執行下去。溝內的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隻有風聲嗚咽，以及傷員偶爾無法抑製的、低低的痛苦呻吟。林晚秋和小翠穿梭在傷員中間，她們的臉色比紙還白，動作卻依舊輕柔而穩定，隻是那微微顫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們內心的驚濤駭浪。每一聲遙遠的槍響，都像是在她們的心上劃開一道口子。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滾燙的油鍋裡煎熬。東南方向再也沒有傳來槍聲，但這死寂，反而更讓人不安。鬼子是在等待，還是在醞釀更殘酷的手段？
與此同時，王鐵錘和他的同伴，如同兩隻融入夜色的狸貓，緊緊盯著那個取走符包的黑衣人。
黑衣人顯然對山林極為熟悉，專挑難行的小徑和隱蔽的溝壑穿行，動作敏捷，警惕性很高，不時突然停下，側耳傾聽，或者猛然回頭觀察。若非王鐵錘他們是常年在山林裡摸爬滾打的老手，追蹤經驗豐富，加之天色已暗，恐怕早已被對方發現。
跟了約莫大半個時辰，翻過兩道山梁，黑衣人最終鑽進了一個位於背風山坡、極其隱蔽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枯藤和積雪掩蓋，若非親眼見他鑽進去，極難發現。
王鐵錘示意同伴留在遠處警戒，自己則借助岩石和樹木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摸到洞口附近，屏息傾聽。
洞內隱約傳來壓低的對話聲，用的是當地土話，但王鐵錘大致能聽懂。
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帶著不滿：“…怎麼才來？那邊情況怎麼樣？”
接著是那個黑衣人的聲音，帶著喘息：“…媽的，繞了點路，怕有尾巴…野狼溝那邊，姓陳的沒上當，糧食和藥都沒動…鬼子那邊動了槍，估計是殺人了，但溝裡沒動靜，沒見人出來…”
蒼老聲音：“…佐藤太君這招…有點損陰德啊…不過，姓陳的能沉住氣，倒是條漢子…”
黑衣人：“…叔，現在咋辦？侯四那邊傳來的消息，說他們損失慘重，缺糧少藥，撐不了幾天了…但具體藏身點，他也沒敢明說，隻畫了個大概範圍…”
蒼老聲音沉吟片刻：“…把侯四的消息，還有他們沒動‘餌料’的情況，儘快傳給‘掌櫃的’…至於佐藤那邊…我們再看看…記住，咱們隻傳消息，不摻和動手，彆把麻煩引到寨子裡來…”
黑衣人：“…明白…我這就去…”
洞內的對話，雖然零碎，但信息量巨大！王鐵錘心中巨震！這夥人不是鬼子直間的人，而是一個類似中間情報站的角色！他們稱呼上級為“掌櫃的”，而且似乎對佐藤的手段也有所不滿，但又在為其服務！侯四傳遞的消息，是通過他們轉手！
他不敢久留，趁著洞內人還未出來，悄然後退，與警戒的同伴彙合，兩人迅速沿著原路返回，必須儘快將這個消息帶給陳峰。
野狼溝內，陳峰站在陰影裡，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分析著眼前的絕境。
東南方向的槍聲，是真實的屠殺，還是鬼子為了施加壓力而製造的假象？如果是真的，他們按兵不動，等同於見死不救，良心難安，士氣必將遭受毀滅性打擊。如果是假的，他們貿然出擊，則正中敵人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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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鐵錘追蹤的這條線，似乎指向了一個本土的情報網絡，這個網絡在為佐藤服務，但又似乎保有某種程度的…獨立性？這或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隙。
還有內奸侯四…他就像一顆毒瘤，必須儘快切除，否則後患無窮。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騷動從孫永貴小隊那邊傳來。陳峰眼神一凝，立刻望過去。隻見侯四趁著夜色和眾人心神不寧之際，正悄悄挪動位置，靠近堆放那些“毒餌”糧食的地方，他的手似乎正要伸向一個雜糧餅子！
他想乾什麼？毀滅證據？還是想自己偷吃？或者…有彆的目的？
幾乎在同時，陳峰注意到，負責看守“采藥人”老頭的一個戰士，似乎也有些心神不寧，眼神不時瞟向溝外黑暗的方向。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劃過陳峰的腦海！佐藤的計劃，可能不止一成！他用百姓的生命作為明麵上的壓迫，同時，也可能利用內奸和這些“毒餌”，在隊伍內部製造混亂和…投毒！
如果侯四偷吃或者暗中破壞這些糧食，造成有人中毒的跡象，在這種恐慌和猜疑的氣氛下，隊伍很可能從內部炸營！
不能再等了！
陳峰當機立斷，對身邊的趙山河低喝道：“動手！拿下侯四！還有那個看守老頭的！要活的！”
趙山河早已按捺不住，聞言如同出閘猛虎，低吼一聲，帶著兩個絕對可靠的老兵，如同獵豹般撲了出去！
“侯四！你個王八蛋！”趙山河的怒吼在寂靜的溝穀中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