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好妻女時,沈興洲臉上最後一絲溫和也沉了下去,像被按下開關的舊燈,瞬間隻剩冷硬的輪廓。
他轉身朝宋璟言的方向走去,每一步踩在柏油路上都輕得沒聲,卻莫名讓人感覺空氣都跟著沉了幾分。
他今年五十多歲,頭發永遠梳得一絲不苟,似乎連風都吹不動半分。
黑框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鏡片後的眼睛初看像浸了溫水,可再定睛瞧,那溫和底下全是深不見底的威嚴。
那是在高位待了十年,看慣了人心沉浮,才養出的不動聲色。
身上那件深灰色行政夾克更絕,麵硬朗,領口、袖口連一道褶皺都找不到。
他穿著它走過來,不像穿了件衣服,倒像裹著一套無形的規則,連周圍的風都不敢往他身上亂吹。
宋璟言坐在車裡,隔著擋風玻璃都能感受到那股壓人的氣場。
他扯了扯唇角,沒自大到讓一位長輩過來見自己,手剛搭在車門把手上,金屬的涼意還沒傳到手心,人已經推門下了車。
“沈伯父,您好。”他聲音沉穩,連站姿都沒晃一下,一身炭灰色高定西裝沒紮領帶,領口鬆了兩顆扣子,卻絲毫不顯隨意,反而襯得肩寬腰窄,下頜線利落得像刀刻。
沈興洲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圈,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心裡卻輕輕頓了一下。
難怪自己女兒會喜歡,這小子確實出眾。
不是那種張揚的帥,一股子說不上來的沉穩,連眼神都比同齡人要內斂許多。
“我們去車裡聊?”沈興洲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節奏。
“好。”宋璟言應著,先朝沈芙薇和她母親的方向望了眼。
沈芙薇正攥著母親的手,眼神裡藏著點緊張。
他收回目光,繞到副駕旁拉開門,手虛扶在車門上,等沈興洲坐進去,才轉身繞回主駕。
車門關上的瞬間,車廂裡的空氣好像更悶了。
沈興洲靠在椅背上,指尖輕輕敲了敲膝蓋,笑問:“認識我?”
“電視上見過您的采訪。”宋璟言答得坦誠,沒說那些“久仰大名”的虛話。
沈興洲低笑了幾聲,笑聲在密閉的車廂裡滾了圈,帶著點沙啞:“今天我不是什麼領導,就隻是薇薇的父親。你把車開遠點,不然那丫頭和她媽,能在那兒站到天黑。”
宋璟言沒多問,手搭在方向盤上,點火、打轉向,動作流暢一氣嗬成。
車子剛動,沈興洲的聲音又飄了過來:“你和薇薇,什麼時候確定關係的?”
“就這兩個月的事情。”宋璟言目視前方,眼角的餘光卻能瞥見沈興洲的側臉——
對方依舊沒什麼表情,連睫毛都沒顫一下,仿佛隻是在問“今天吃了什麼”。
他心裡暗歎,果然是正廳級的一把手。
這份氣度,是自己現在再怎麼練都趕不上,是真的把情緒藏在了骨頭裡,半點不露。
車子沒開多遠,轉過一條街,宋璟言看見路邊有棵老槐樹,枝椏伸得老長,樹蔭能罩住小半輛車。
他緩緩踩下刹車,停穩時,槐樹葉被風一吹,枯樹枝沙沙聲透過車窗飄進來,倒衝淡了幾分車廂裡的憋悶。
沈興洲這時才側過身,目光直直落在宋璟言臉上,問得更直接:“你喜歡薇薇多久了?”
那眼神太亮,像能穿透人心似的。
宋璟言喉結動了動,忽然想抽煙,想捏著煙卷緩解下這突如其來的緊張,可他早就戒掉了。
他壓下那點念頭,聲音放得更柔:“從初中第一次見她。”
他頓了頓,想起那年的場景,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點弧度,帶著點青澀的懷念:“那時候不懂什麼是喜歡,就覺得坐在窗邊的小芙芙特彆好看。
紮著高馬尾,總是一副清冷的樣子,不愛搭理人。”
“小芙芙”三個字剛出口,沈興洲眼底的光輕輕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