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煎好後,姥爺把豆瓣醬舀進鍋裡,再加兩勺清水,咕嘟咕嘟煮出紅油,又放了半勺醪糟去腥味,撒上辣椒段和紫蘇葉,最後把煎好的鯽魚放回鍋裡,讓醬汁沒過魚身。
“燜上一刻鐘,讓魚吸滿醬香味。”姥爺蓋上鍋蓋,灶火舔著鍋底,醬香混著魚鮮漸漸飄滿小院。
小舅忍不住湊到灶台邊:“爸,您這手藝又進步了,隔著老遠都能聞見香味!”
二舅也笑著說:“一會兒我得多吃兩碗飯,就著這魚能下三碗米!”
張凡蹲在一旁看著,忽然想起小時候,也是這樣蹲在姥爺身邊看他做魚,那時候家裡窮,隻有過年才能吃上鯽魚,姥爺總把魚肉最嫩的部分夾給他,自己啃魚骨頭。
如今日子好了,姥爺做魚的手藝卻一點沒變,還是熟悉的醬香,熟悉的溫度。
一刻鐘後,姥爺揭開鍋蓋,撒上一把蔥花,瞬間香氣四溢。
鯽魚裹著深紅的醬汁,魚籽在魚腹裡鼓鼓的,紫蘇葉的清香混著醬香,勾得人直咽口水。
“可以吃了!”姥爺把魚盛進大盤子裡,特意把最大的一條夾給張凡,“快嘗嘗,看是不是小時候的味兒。”
張凡夾起一塊魚肉,魚肉鮮嫩,裹著濃鬱的醬香,一點都不腥,魚籽咬起來沙沙的,滿是鮮味。
“好吃!跟小時候一樣香!”他笑著說,眼眶卻有點發熱。
姥姥看著他吃得開心,也笑了:“好吃就多吃點,讓你姥爺再給你做。”
一家人圍坐在院裡的石桌旁,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吃著噴香的大醬魚,聊著家常,爾海的風偶爾吹過,帶著花香和魚鮮。
姥爺看著滿桌的笑臉,喝了口小酒,慢悠悠地說:“現在日子好了,想吃魚隨時都能買,不像以前,得等過年。”
老媽點點頭:“是啊,多虧了現在政策好,來旅遊的人多,村裡日子都好過了,您和我媽也能享享清福了。”
姥姥握著老媽的手,又看了看張凡和幾個舅舅,眼裡滿是笑意:“隻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好。”
陽光漸漸升到頭頂,院裡的茶花在陽光下開得更豔,晾衣繩上的小荷包輕輕晃著,餐桌上的醬魚還冒著熱氣。
飯後,大舅把提前熬好的草藥膏遞給老媽:“這是給姥姥擦腿的,她之前總說腿酸,熬了三天才好,記得每天擦兩次。”
二舅也拎來一筐土雞蛋:“家裡雞下的,給姥姥補身子,也給凡凡帶著,回去給媳婦煮著吃。”
小舅則說:“明天我來給姥姥澆花,你們娘倆歇著,有啥要辦的跟我說。”
幾個舅舅叮囑了半天,才各自扛著鋤頭回自家地裡忙活——這個時節,正是種玉米的好時候。
院子裡安靜下來,姥姥靠在藤椅上曬太陽,老媽坐在旁邊給她剝核桃,忽然輕聲說:“媽,我再陪您一個禮拜,等您徹底好利索了再走。”
姥姥點點頭,又擔心地問:“那平子媳婦快生了,你不在跟前能行嗎?”
老媽歎了口氣,眼裡帶著牽掛:“我跟平子說好了,這半個月讓他多照顧著,等我這邊放心了,就趕緊回去,正好能趕上孩子出生。”
張凡坐在一旁聽著,心裡暖暖的——老媽總是這樣,一邊惦記著姥姥,一邊放不下家裡的媳婦。
午後的陽光越來越暖,透過木格窗戶灑進屋裡,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張凡走進客房,屋裡的陳設還是老樣子:靠牆的衣櫃上,擺著姥姥年輕時的照片,旁邊放著一個竹編的繡筐,裡麵裝著各色絲線和沒繡完的荷包,針線上還掛著一小塊碎布,是爾海的波浪圖案。
牆上掛著兩幅刺繡,一幅是盛開的茶花,一幅是遊水的鯽魚,都是姥姥去年繡的,針腳細密得像真的一樣,連鯽魚的鱗片都繡得層次分明。
就連枕頭套,都是姥姥用碎花布拚的,上麵繡著小小的福字。
他躺在床上,頭枕著繡著茶花的枕頭,能聞到淡淡的皂角香。
是姥姥洗被套時用的皂角,比城裡的洗衣液更清爽。
陽光落在他的臉上,暖烘烘的,耳邊傳來院外姥姥和老媽的輕聲聊天,還有遠處爾海隱約的浪聲。
張凡看著屋頂的木梁,手裡不自覺地拿起床頭一個繡好的小魚荷包,荷包軟軟的,針腳摸起來很舒服,忽然覺得眼皮越來越沉,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夢裡,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跟著小舅在爾海邊釣魚,姥姥站在院門口喊他回家吃大醬魚,陽光也是這樣暖,風裡滿是花香和魚的鮮味兒。
再次醒來時,屋裡靜悄悄的,木格窗透進來的陽光不再是正午的刺眼,而是揉成了柔和的橘紅色,斜斜地灑在床邊的刺繡繃子上。
上麵是姥姥剛繡了一半的山茶,針腳細密,花瓣邊緣還泛著絨絨的光。
他輕輕坐起身,沒敢驚動屋裡的人,躡手躡腳走到門口。
院中的石凳空著,隻有姥姥繡到一半的荷包放在上麵,線軸還纏在針上,旁邊擺著半碟沒吃完的酸角糕。
“醒啦?”老媽從廚房走出來,手裡拿著剛洗好的薄荷,“你姥姥在堂屋歇著呢,說下午曬了會兒太陽,有點困。這會兒外麵涼快,想去海邊走走不?”
張凡點頭,往堂屋看了眼。
姥姥靠在藤椅上,蓋著薄毯,呼吸平穩,應該是睡著了。
他放輕腳步,跟老媽打了聲招呼:“我去海邊看看夕陽,很快回來。”
老媽笑著擺手:“去吧,彆走遠,晚風吹著舒服,就是彆貪涼。”
沿著村後的小路往爾海走,路邊的油茶樹葉子上還沾著傍晚的露水,偶爾有熟透的酸角從樹上掉下來,砸在草叢裡發出輕響。
風裡混著海水的鹹濕和草木的清香,比中午更顯清爽,路過鄰居家的小院時,還能聽見屋裡傳來的收音機聲,唱著滇省的調子,慢悠悠的,像此刻的時光。
走到海邊時,夕陽正好懸在倉山的半山腰。
整座倉山被染成了透亮的金紅色,山尖殘留的積雪泛著淡淡的粉光,像是給山尖鑲了層糖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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