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晨曦艱難地穿透稀薄的雲層,將微弱的光芒灑落在這片飽經蹂躪的山穀。高地營寨中的王氏將士們,如同從一場噩夢中蘇醒,帶著茫然與心悸,望著下方的景象。
昨日還勉強可辨的穀道,此刻已化為一片廣闊的、渾濁的泥濘沼澤。洪水雖然退去,卻留下了猙獰的痕跡:折斷的樹木、堆積的亂石、厚厚的淤泥,以及被衝刷得麵目全非的地貌。幾處低窪地還積著渾濁的汙水,在晨光下泛著令人不安的死寂光芒。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腐爛植物和水汽的味道,壓抑而沉悶。
劫後餘生的慶幸很快被現實的嚴峻所取代。大軍被困在這片高地上,前進的道路被徹底阻斷,沒有數日的清理和晾曬,根本無法通行。更糟糕的是,持續的暴雨和山洪衝刷,使得原本就緊張的水源受到了嚴重汙染,臨時挖掘的淺井水質渾濁,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怪味。許多士卒在暴雨和之後的清理中渾身濕透,冷風一吹,便開始瑟瑟發抖,咳嗽聲此起彼伏。
一種新的、無形的恐懼開始悄然蔓延——對時疫的恐懼。經曆過之前軍營瘟疫的人,都對那種死神般的陰影記憶猶新。
王審知幾乎一夜未眠。暴雨稍歇,他便立刻帶著阿福和李尤等人,巡視營寨,查看情況。眼前的景象讓他心頭沉重。他看到的不僅僅是行軍的阻礙,更是疫病滋生的溫床。
“主公,這水……”李尤從一個積水坑邊站起身,皺著眉頭,“渾濁不堪,還有股子腐味,怕是喝不得了。”
王審知蹲下身,用手指蘸了點水聞了聞,又看了看周圍泥濘的環境和一群正圍著一個小水窪爭搶飲用的士卒,臉色愈發凝重。“傳令下去!所有人,嚴禁直接飲用生水,尤其是低窪處的積水和渾濁的河水!所有飲用水,必須煮沸!違令者,軍法處置!”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
然而,命令執行起來卻遇到了巨大的困難。柴火在暴雨中大多濕透,難以點燃,即使點燃也濃煙滾滾,效率極低。有限的乾柴要優先保障炊事和傷病員,根本無法滿足全軍煮沸飲水的需求。士卒們乾渴難耐,看著身邊渾濁但似乎能解渴的水窪,禁令顯得蒼白無力。
更讓王審知擔憂的是,他已經發現了好幾個發熱和腹瀉的病例。雖然人數還不多,但這無疑是危險的信號。
“明遠,情況不妙。”王潮也巡視過來,臉上寫滿了焦慮,“道路阻斷尚可人力疏通,若是營中再爆時疫……後果不堪設想。”他對之前的瘟疫慘狀記憶猶新。
“兄長放心,弟已有計較。”王審知目光堅定,“此次與上次不同,我們並非毫無準備。請兄長授權,允我全權處置防疫之事,各營必須無條件配合!”
“準!”王潮毫不猶豫,“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王審知立刻行動起來。他首先找到了老匠人趙革。“趙師傅,立刻帶人,趕製一批大型的濾水裝置!就用我們之前試驗過的,多層細沙、礫石、木炭結構,規模要更大!在營地高處,尋找相對乾淨的水源,搭建固定的濾水點,派專人看守!”
“參軍,木炭恐怕不夠,而且濕柴難燒……”趙革麵露難色。
“那就先造!能淨化一點是一點!同時,組織所有還能行動的人,去收集一切能燒的東西!被洪水衝倒的枯木、灌木、甚至乾燥的牛糞!集中所有火頭軍,搭建大型的遮雨灶台,二十四不停歇地燒水!優先保證傷病員和體弱者!”王審知的語速極快,條理清晰。
接著,他找到了張渠和李尤。“張大哥,你帶人,立刻在營地下風向、遠離水源的地方,挖掘深坑廁所!要深!周圍撒上石灰!所有排泄物必須集中處理!李尤,你帶一隊人,負責巡邏監督,但凡發現隨地便溺者,或是偷喝生水者,首次鞭撻,再犯重罰!非常時期,需用重典!”
然後,他又召集了軍醫和那些在之前防疫中表現出色的“衛生兵”。“立刻將所有出現發熱、腹瀉、嘔吐症狀的人單獨隔離!他們的帳篷和用品,要用沸水或石灰水嚴格消毒!照顧他們的人,必須佩戴口罩——用多層麻布浸染藥液製作!所有接觸過汙水的人,都要用皂角或草木灰徹底清洗手腳!”
一道道命令被迅速下達,整個營地如同一個被喚醒的蜂巢,雖然忙碌,卻開始呈現出一種針對疫病的、有組織的抵抗態勢。士卒們雖然疲憊,但出於對王審知的信任和對瘟疫的恐懼,大多選擇了服從。
然而,阻力依然存在。最大的問題依舊是燃料和潔淨水源的短缺。儘管全力收集,乾燥的燃料依然供不應求,濾水裝置的效果也因原水過於渾濁而大打折扣。
就在王審知為此焦頭爛額之際,阿福帶著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了——是之前那個反對煮沸飲水、卻在山洪後被王審知折服的老校尉錢校尉。
錢校尉臉色有些窘迫,但還是拱手道:“參軍,老夫……老夫或許有個法子,能解決這柴火不足的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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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校尉請講!”王審知眼睛一亮。
“這閩地山中,有一種黑褐色的‘泥炭土’,曬乾後極易點燃,耐燒且煙少。往年行軍遇雨,老弟兄們有時會挖來應急。隻是這玩意兒不好找,通常埋在濕窪地裡……”錢校尉說道。
王審知大喜!泥炭!這可是好東西!“太好了!錢校尉,您可認得地方?”
“這附近……好像有一片窪地,早年似乎見過。”錢校尉不太確定。
“李尤!你帶一隊人,跟著錢校尉,立刻去查找挖掘泥炭土!越快越好!”王審知立刻下令。這是傳統經驗與現代需求的一次完美結合。
另一方麵,鄭玨的身影又出現在了營地。他看到王審知搞出的“大動靜”——深坑廁所、濾水裝置、隔離區、到處熏燒的草藥——不由得眉頭緊鎖。他找到王潮,再次表達了他的憂慮:“大帥,王參軍如此興師動眾,是否太過擾民?深挖溝壑,恐驚地脈;大肆焚燒,汙染清氣;強製隔離,更是不近人情,徒增恐慌。子曰……”
王潮此刻正為可能爆發的疫情憂心忡忡,直接打斷了他:“鄭先生!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防疫救命乃是第一要務!一切皆依明遠之法行事,不必多言!”經曆了山洪事件,王潮對王審知的判斷力給予了毫無保留的信任。
鄭玨碰了一鼻子灰,看著忙碌的營地和王審知不容置疑的權威,臉色更加陰沉,拂袖而去。
錢校尉和李尤果然不負眾望,找到並帶回了大量的泥炭土。這種燃料的發現,暫時緩解了煮沸飲水的燃料危機。濾水裝置也開始緩慢地產出相對清澈的水。
王審知又借鑒了曆史上一些防疫經驗,下令熬製大鍋的薑湯、辣蓼水等簡單藥湯,分發給士卒飲用,以驅寒防病。他還讓衛生兵用石灰水在營地內劃出清潔區和汙染區,規範人員流動。
在他的全力組織和高壓之下,疫情雖然未能完全杜絕,但終於被控製在了極小範圍內,沒有形成大規模的爆發。幾天後,天氣徹底放晴,道路也逐漸晾乾可以通行。
當大軍終於能夠再次開拔,離開這片差點成為他們葬身之地的山穀時,許多人回頭望去,都感到一陣後怕。但更多的,是對王審知那份“未雨綢繆”能力的深深折服。
他不僅在災難來臨前預見了風險,更在災難發生後,以驚人的效率和決斷力,組織起了有效的應對,將一場可能的滅頂之災化解於無形。
經此一役,王審知“未雨綢繆”的名聲徹底打響。甚至在某些士卒口中,他的形象開始變得有些神異,仿佛能窺探天機,預知福禍。這種帶著些許敬畏的崇拜,使得他的命令在執行時變得更加順暢無阻。
王潮看著弟弟忙碌而沉穩的身影,心中感慨萬千。他知道,自己這位兄弟,已然成為了這支軍隊中不可或缺的、真正意義上的核心人物之一。
大軍繼續向南劍州進發,隊伍沉默了許多,卻也凝練了許多。王審知騎在馬上,望著前方依然漫長的征途,心中沒有絲毫放鬆。
他知道,自然的考驗或許暫告一段落,但人為的挑戰——那座名為南劍州的城池以及其中未知的守軍和勢力——正在前方等待著他們。而他的“未雨綢繆”,又將如何應用於接下來的攻城略地和人心爭奪?
這一切,都還是未知數。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用自己的方式,去迎接所有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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