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藥引發的內部爭論與外部暗流,如同海麵下洶湧的潛流,並未阻止泉州這艘大船繼續向前航行的步伐。王審知深知,強大的武力是盾,是確保生存的底線,但真正的繁榮與強盛,必須建立在堅實的經濟基礎之上。他將火藥研發事務交由可靠之人嚴格管控後,便將主要精力重新投注到更能帶來直接收益、惠及萬民的領域——尤其是重啟那曾讓泉州名揚四海的海上絲綢之路。
這一日,王審知在修繕一新的市舶司官衙內,再次會見了阿拉伯商人阿卜杜拉。經過鹽田合作與造船技術的交流,兩人的關係已超越單純的買賣雙方,增添了幾分相互欣賞與信任的夥伴意味。
阿卜杜拉此次前來,臉上帶著難以抑製的興奮。他剛剛清點完第一批運回泉州貨物的利潤,那驚人的數字讓他眼中閃爍著金幣般的光芒。
“尊貴的朋友!您的瓷器與絲綢,在南洋諸國引起了轟動!”阿卜杜拉揮舞著手臂,用略帶誇張的語氣熱情地說道,“尤其是那種白底藍紋的新瓷器和輕薄如雲霞的‘泉州錦’,那些蘇丹、酋長和富商們願意為之付出等重的黃金!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精美絕倫的器物!”
他湊近了一些,壓低聲音,眼中閃爍著更大的野心:“王大人,這僅僅是開始!南洋市場已然如此,若能將貨物運往更西方的天竺印度)、波斯伊朗),乃至我的故鄉大食阿拉伯),其利潤將難以估量!那裡有龐大的帝國,有無儘的財富,有渴望東方奇珍的貴族!一條真正的‘海上絲路’,就在眼前!”
王審知聽著阿卜杜拉的描述,心中同樣波瀾起伏。他腦中浮現出那幅由阿卜杜拉獻上、雖不精確卻勾勒出廣闊世界的地圖。海洋不是阻隔,而是通往無限機遇的藍色大道。
“阿卜杜拉先生所言,正是本王所思。”王審知頷首微笑,“泉州欲重現昔日‘市井十洲人’的盛況,乃至超越過往,離不開與閣下這樣的夥伴通力合作。不知閣下對擴大貿易,有何具體設想?”
阿卜杜拉顯然是早有準備,立刻侃侃而談:“首先,是規模!大人,您需要生產更多、更好的瓷器、絲綢、茶葉!現在的產量,尚不足以滿足一條大型商船的需求,更彆提組建船隊了。”
“其次,是品類。除了傳統的瓷器絲綢,泉州的漆器、紙張、藥材、乃至精良的鐵器他小心地避開了敏感話題),在西方都大有市場。”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安全!”阿卜杜拉臉色嚴肅起來,“財富會吸引豺狼。從泉州至南洋,海盜肆虐;過了馬六甲,進入天竺海,更可能遭遇波斯、天竺甚至羅馬的武裝商船競爭,有時與海盜無異。沒有強大的海軍護航,貿易利潤不過是替他人保管的財富。”
王審知深以為然。阿卜杜拉的想法與他的規劃不謀而合。
“產量與品類,先生無需過多擔憂。”王審知自信地道,“格物堂與試造坊正在全力改進工藝。至於安全……”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起來:“本官的水營正在擴建,新式戰船也在日夜趕工。假以時日,必能打造一支足以護航的海上力量。在此期間,或可采取商隊結伴而行,並雇傭武裝護衛的方式,以減少風險。”
兩人就貿易的細節進行了深入的商討:阿卜杜拉提供更詳細的市場需求信息如西方貴族偏好的瓷器樣式、絲綢花色),王審知則承諾組織生產;雙方約定了下一批貨物的數量、價格和交付時間;阿卜杜拉還答應,下次再來時,將帶來更多精通遠洋航行、熟悉西方航路和水文的阿拉伯領航員和水手,幫助泉州培養自己的航海人才。
送走躊躇滿誌的阿卜杜拉後,王審知立刻召集了陳褚、度支司主管以及工曹官員。
“海上貿易,利國利民,亦是我泉州複興之關鍵。”王審知開門見山,“然,如阿卜杜拉所言,欲行此道,首賴貨源。現有民間作坊,雖技藝不俗,但規模分散,標準不一,難以滿足大宗、穩定、高質量之需求。我意,官府需深度介入,大力扶持甚至直接興辦手工業。”
他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
一、設立“泉州織造局”:由度支司出資,招募流民中善於紡織的婦女,集中生產。同時,由格物堂提供王審知描述的改良織機如簡化版的飛梭或提花機)圖紙,由魯震儘管他會抱怨)負責關鍵鐵木零件的打造,力求大幅提升紡織效率和花樣複雜度。
二、擴建“官窯瓷場”:在原有民間瓷窯基礎上,由官府投資,興建大型龍窯,采用更先進的階梯窯或饅頭窯技術王審知提供思路),統一原料配方和燒製工藝,重點生產迎合海外市場的高檔青白瓷、彩繪瓷。
三、頒布《鼓勵工巧令》:對民間優秀匠戶,提供低息貸款,幫助其擴大生產;對其創新工藝、提升質量者,給予重賞;其優質產品,由市舶司優先采購,用於外銷。
四、建立質量管控體係:所有外銷產品,尤其是瓷器、絲綢,需經過市舶司下設的“驗貨署”檢驗,蓋印後方能出口,以確保“泉州製造”的金字招牌。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命令一出,整個泉州的手工業體係被迅速動員起來。
織造局內,新型織機的prototype在工匠們的努力下漸漸成型,雖然故障頻出,但已然能看到效率提升的曙光。流民中的婦女們經過培訓,開始了集中生產,雖然最初質量參差不齊,但在嚴格的管理和計件酬勞的激勵下,進步神速。
官窯瓷場爐火衝天,工匠們試驗著新的釉料配方和火控技術,一窯窯的瓷器被燒製出來,優中選優,淘汰下來的次品則內部消化或低價內銷。王審知甚至親自畫了一些簡約現代、符合異域審美趣味的圖案樣式,交給畫工嘗試。
民間匠戶更是歡欣鼓舞。官府不再隻是收稅,而是真金白銀地投入、實實在在地幫助和改進。許多有祖傳手藝卻苦於資金不足的匠人,拿到了貸款,添置了工具,擴大了作坊,卯足了勁要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然而,發展的道路並非一帆風順。
首先跳出來的又是鄭玨。聽聞王審知要大肆興辦工坊,與民爭利在他眼中,工匠商戶皆屬“民”),他又坐不住了,上書抨擊“官府行商賈之事,與民爭利,敗壞風氣,非治國之道”。但這一次,他的聲音弱了許多。因為大量流民被招募進工坊,獲得了穩定收入,街頭巷尾議論的都是做工掙錢的好事,他那套“重農抑商”的老調,在市場繁榮和就業增加的現實麵前,顯得格外空洞。
真正的麻煩來自技術層麵。改良織機故障頻頻,效率反而不如老式織機;新瓷窯溫度控製不穩,燒出的瓷器不是開裂就是變色;質量檢驗標準過於嚴格,導致初期合格率極低,成本高企……
王審知麵對這些問題,並未急躁。他親自深入工坊和窯場,與工匠們一起查找問題。
在織造局,他看了一天女工操作那台笨拙的新織機後,指出幾個結構不合理、導致頻繁卡線的地方,讓工匠修改。
在瓷場,他仔細觀察窯火,建議在窯壁不同位置增加觀察孔和測溫陶片一種古老的測溫方法),以便更精確地掌握火候。
對於質檢標準,他堅持不降低要求,但要求格物堂派出人員,幫助匠戶分析次品原因,改進工藝,而不是簡單地淘汰了事。
“失敗是成功之母。”他對有些氣餒的陳褚和工匠們說,“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方能進步。我等的目標,不僅是生產貨物,更是要提升整個泉州工匠的技藝水平!”
漸漸地,在不斷的試錯和改進中,新織機變得順暢起來,女工們操作熟練後,織布速度果然提升了不少;瓷窯的火候逐漸被掌握,燒出的瓷器品質穩步上升,甚至出現了幾種前所未有的釉色;匠戶們在官府的幫助下,技藝精進,合格率越來越高。
第一批嚴格按照新標準生產出來的、專供外銷的精品瓷器和絲綢錦緞被送到王審知麵前時,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豔。瓷器溫潤如玉,絲綢光華流轉,其品質遠超這個時代的平均水準。
“好!有此等貨物,何愁海商不至?何愁絲路不興?”王審知喜悅道。
他仿佛已經看到,滿載著泉州精品的海船,揚帆遠航,駛向浩瀚的印度洋,將“泉州製造”的美名傳遍世界,同時也將世界的財富與技術帶回泉州。
海上絲路的宏偉藍圖,正在一步步地從構想變為現實。而這條道路,必將伴隨著更多的挑戰、競爭與風浪。但王審知的目光,已然堅定地投向了那蔚藍的深處。
喜歡開局穿越,我在晚唐搞基建請大家收藏:()開局穿越,我在晚唐搞基建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