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潮的葬禮辦得莊重而簡樸,符合亂世節度使的身份,也契合他生前不尚奢靡的作風。送葬的隊伍綿延數裡,泉州軍民眾多的自發參與,無聲地訴說著對這位保境安民十餘載的主帥的哀悼與認可。王審知披麻戴孝,走在靈柩最前方,臉色沉靜,步伐穩健,唯有眼底深處那抹難以化開的悲慟,透露著他內心的波瀾。
葬禮結束,意味著一個時代的正式落幕。王審知沒有太多時間沉溺於悲傷,他必須立刻麵對身份轉變後更加複雜嚴峻的局麵。外部,南漢劉隱的敵意有增無減,吳越錢鏐雖暫持中立但依舊精明算計;內部,鄭玨代表的守舊勢力雖在蒙學堂交鋒中暫退,卻絕不甘心失敗,正虎視眈眈地尋找著新主政者的任何破綻。
在這個微妙的時刻,王審知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向泉州上下,也向所有關注著福建動向的內外勢力,展示他主政一年的成果,回應所有的質疑與挑戰。這種方式,便是——數據。
這一日,節度使府議事堂內,氣氛與往日不同。正堂中央懸掛起巨大的絹布,上麵已用炭筆勾勒出簡單的表格雛形。王審知端坐主位,下方不僅坐著陳褚、李尤、魯震、趙子毅等核心班底,還邀請了州衙主要官員、軍中重要將領,甚至包括幾位在民間素有威望、態度相對中立的老成士紳。令人矚目的是,鄭玨竟也收到了邀請,他麵色陰沉地坐在角落,顯然想看看王審知要玩什麼花樣。
王審知目光掃過全場,聲音平穩地開場:“今日請諸位前來,非為議政,而是盤點。自先兄臥病,審知暫攝軍政,至今已近一載。這一年,泉州內外,頗多事端,亦有諸多舉措。功過是非,空口無憑。今日,便讓數字說話,做一個年終總結。”
他示意趙子毅上前。如今的趙子毅,經過天工院算科的曆練,氣質愈發沉穩乾練。他走到絹布前,手持細棍,開始依據手中厚厚的賬冊和報表,一項項彙報。
“首先,是戶丁與糧產。”趙子毅的聲音清晰有力,“截至本月底,泉州在冊戶數,較去年同期,新增一千二百戶,主要是妥善安置的流民及海貿吸引的外來匠戶。人口淨增約五千餘口。”
下方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在戰亂頻仍的時代,人口增長是衡量治理水平的重要指標。
“糧產方麵,”趙子毅繼續道,“全麵推廣堆肥法與新農具後,今秋泉州各縣平均畝產,較往年提升近兩成。官倉儲糧,足以支撐全軍及州衙用度一年有餘,尚有結餘可用於平抑市價或應對災荒。”
數字直觀而有力,連那些原本對“格物”持保留態度的官員也微微頷首。
“其次,是財稅與商貿。”趙子毅指向下一欄,“鹽稅,因曬鹽法成功,今年收入是往年的三倍有餘。市舶司關稅,因海貿繁榮,增長五成。全年財稅總收入,比先兄主政的最後一年,增長超過八成。”
這個數字讓在場不少人倒吸一口涼氣!財政是政權的命脈,如此大幅的增長,無疑證明了王審知經濟政策的巨大成功。
“再次,是工坊與軍備。”趙子毅道,“天工院下屬各工坊,年產鐵器、農具、海鹽、瓷器、絲綢等,皆有成倍增長。水師新增大小戰船十五艘,‘雷火營’裝備火門槍三百支,改良弩炮四十架。軍力較去年有顯著提升。”
李尤在一旁補充道:“軍備提升,並非為了尋釁,而是有效震懾了南漢等周邊勢力,今年以來,沿海海盜襲擾事件較去年減少七成,商路安全大幅提升。”
魯震抱著胳膊,哼了一聲,雖沒說話,但臉上那份“這都是老子功勞”的得意勁兒掩藏不住。
最後,趙子毅總結道:“綜合來看,過去一年,泉州戶口增,倉廩實,府庫盈,軍容盛,商路通。所有數據,皆有名冊、賬目可查,歡迎諸位大人隨時核驗。”
彙報完畢,堂內一片寂靜。這些冰冷而精確的數字,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有說服力。它們清晰地勾勒出一個正在快速走向富庶和強盛的泉州。許多原本對王審知政策心存疑慮的官員,此刻也不得不承認,這位新任主政者,確實帶來了實實在在的變化。
王審知緩緩起身,走到絹布前,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臉色變幻不定的鄭玨身上,平靜地問道:“鄭公,諸位,這些數字,可能說明一些問題?審知所為,是如某些人所言‘動搖國本’、‘與民爭利’,還是真正做到了‘保境安民’、‘繁榮地方’?”
支持王審知的官員紛紛出聲讚同:“數據確鑿,成效斐然!司馬大人功在千秋!”
“此乃實實在在的政績,非空談可比!”
鄭玨在眾人的目光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無法否認這些數據的真實性,但讓他承認王審知的正確,卻又萬萬不能。他猛地站起身,冷笑道:“好一個讓數字說話!王司馬果然好手段!隻是,治國平天下,豈是區區數字可以涵蓋?府庫充盈,或可稱能吏;然人心向背,禮義廉恥,這些數字可能衡量?重利而輕義,即使一時富足,終非長治久安之道!老夫看來,這滿紙數字,不過是功利之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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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番言論,依舊堅持道德至上論,試圖將水攪渾。
陳褚此時站了出來,朗聲道:“鄭公此言差矣!《大學》有雲:‘生財有大道……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司馬大人增戶口、實倉廩、強軍備、通商路,所得之財,皆用於惠民、強兵、固本,此非‘以財發身’之仁政乎?若百姓饑寒交迫,軍備廢弛,商路阻塞,空談禮義,又有何用?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陳褚以儒家經典反擊鄭玨,擲地有聲,引得不少士紳點頭。
王審知抬手製止了進一步的爭論,目光平靜地看著鄭玨:“鄭公憂心禮義,審知理解。然禮義需建立在豐衣足食、社稷安穩的基礎之上。今日之數據,便是這基礎是否牢固的明證。審知不敢妄言已臻至治,但至少,泉州正在一條正確的道路上穩步前行。至於人心向背,”他頓了頓,聲音提高了一些,“審知相信,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誰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誰能保護他們免受戰亂之苦,他們便會支持誰。”
他不再與鄭玨做無謂的口舌之爭,轉向眾人,總結道:“今日之數據,是對過去一年的總結,更是未來的起點。它告訴我們,我們所走的‘格物致用、利國利民’之路,是正確的!但它也提醒我們,外部威脅未除,內部猶有雜音,遠未到可以高枕無憂之時。望諸位與審知同心協力,鞏固成果,克服艱難,共同守護好先兄托付的這份基業,守護好福建的每一個百姓!”
年終總結會,在王審知沉穩而有力的話語中結束。數據的力量,無疑極大地鞏固了他的權威和執政合法性,也讓許多中間派更加傾向於支持他。鄭玨雖然嘴硬,但其道德指控在實實在在的政績麵前,顯得蒼白無力。
然而,王審知心中清楚,數據的勝利隻是暫時的。鄭玨及其代表的舊勢力絕不會輕易認輸,他們很快會從其他方麵發起新的攻擊。而就在年終總結會後不久,一匹來自北方的快馬,帶來了一個可能徹底改變福建局勢的消息——中原朝廷,在經曆了長期混亂後,似乎有了一絲重新整合的跡象,並且,有禦史開始關注南方藩鎮的動向,尤其是……福建王氏兄弟“專權”的傳聞。
新的風暴,正在遙遠的北方醞釀,並將不可避免地影響到這片東南沿海的土地。王審知站在節度使府的高樓上,望著北方陰沉的天空,知道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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