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院的工坊內,魯震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脊梁在爐火映照下泛著油光。他麵前擺著的,不再是那嗤嗤漏氣的蒸汽原型機,而是幾件已經打磨得鋥亮的新式農具——改良的曲轅犁,鐵鍬,以及一個結構巧妙、利用齒輪和連杆傳動的腳踏式水車模型。
“快!都給我裝車!”魯震聲若洪鐘,指揮著弟子們將一批剛下線的農具搬上特製的四輪馬車,“泉州城外的示範田,今天必須把這些家夥事兒都給我立起來!讓那些老把式們瞧瞧,什麼才是真正的‘格物致用’!”
他抹了把汗,臉上洋溢著工匠特有的自豪與急切。王審知的話點醒了他,技術不能隻停留在工坊裡,必須落到田間地頭,才能真正產生價值,才能幫助王大人打破眼前的困局。
與此同時,由天工院算學科和閩學學堂精選出的第一批“清丈隊”學員,共計五十人,在節度使府親衛的護送下,悄然離開了泉州城,分成數股,奔赴此前彙報田畝問題最多、豪強勢力最為盤根錯節的幾個州縣。這些年輕人大多出身寒微,眼神清澈而堅定,懷揣著對新政的無限憧憬和對數據的絕對信仰。他們攜帶的,不僅是算盤、繩尺和嶄新的魚鱗圖冊表格,更攜帶著打破地方勢力信息壟斷的使命。
泉州城外,王審知親自圈定的百畝“官家示範田”旁,人頭攢動。得到消息的附近農民,無論是自耕農、佃戶還是剛剛被安置的流民,都好奇地圍攏過來。他們看著那些造型奇特的新農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目光中充滿了懷疑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
魯震親自下場,挽起褲腿,跳進水田,扶起那架改良曲轅犁。與舊式直轅犁相比,這架犁轅彎曲,犁镵角度經過精心計算,更符合力學原理。
“老丈,借牛一用!”魯震對旁邊一位看熱鬨的老農喊道。
老農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牛繩遞了過去,嘟囔道:“這怪模怪樣的,能好用嗎?彆把俺的牛累壞了。”
魯震哈哈一笑,也不多言,吆喝一聲,驅牛前行。隻見那曲轅犁入土又深又穩,阻力卻明顯小了許多,犁出的壟溝筆直而均勻。原本需要壯勞力費勁才能拉動的犁,此刻那老牛走得頗為輕鬆。
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咦?你看那牛,好像沒那麼費勁了?”
“犁得真深啊!這地翻得好!”
一趟走完,魯震氣息平穩,而那老牛也隻是微微喘息。他拍了拍牛背,對那目瞪口呆的老農笑道:“老丈,如何?你這牛,可比往日少費了三成力氣,犁的地卻更深更勻!”
老農湊上前,用手丈量著犁溝的深度,又摸了摸翻出的濕潤泥土,臉上終於露出了信服的神色:“神了!真是神了!魯大師,這犁……這犁叫什麼名堂?可能賣給小老兒一架?”
“這叫‘王家曲轅犁’!”魯震大聲道,刻意用了王審知的姓氏,“暫時不賣!但這示範田就用這個犁!大家都可以來看,來學!節度使大人說了,隻要《均田令》推行順利,家家戶戶都能用上便宜又好用的新農具!”
另一邊,幾個學徒已經開始組裝那架腳踏式水車。相比於需要人力持續戽水的舊式龍骨水車,這腳踏水車利用齒輪變速,人坐在上麵像踩踏碓一樣,就能將低處的水源源不斷地提灌到高處的水渠中,效率提升了數倍不止。
當清澈的河水被輕鬆地引到高處的旱地時,圍觀的農民們徹底沸騰了。他們世代與土地打交道,太明白這些改進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更少的勞累,更高的產量,意味著活下去的希望!
“王青天!真是活菩薩啊!”
“這水車……要是咱村也有,後山那片坡地也能種稻子了!”
“都是為了咱們能過上好日子啊!”
民心,在切實可見的利益麵前,開始悄然傾斜。魯震看著眼前激動的百姓,心中豪情萬丈,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敲打出的每一個零件,都蘊含著改變世界的力量。
然而,陽光之下總有陰影。
就在示範田歡聲雷動的同一時間,泉州城內,趙布商的私宅密室內,氣氛卻降到了冰點。
“廢物!一群廢物!”黃米商氣得臉上的肥肉都在抖動,“我們的人剛想給那些泥腿子一點顏色看看,李尤手下的殺才就到了!一個個凶神惡煞,帶著刀槍,就駐紮在流民窩棚旁邊!這還怎麼動手?”
來自閩北的礦主也咬牙切齒:“我那邊更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拿著繩尺和賬本,由官兵護著,挨家挨戶地量地!我們買通的那些胥吏,連話都插不上!他們……他們好像根本不吃我們那一套!”
趙布商臉色陰沉地能滴出水來。他沒想到王審知的反應如此迅速,手段如此淩厲。派學子清丈,派兵保護流民,推廣新農具收買人心……一環扣一環,幾乎堵死了他們所有明麵上軟抵抗的路子。
“趙兄,你之前說的那個辦法……還能行嗎?”林氏族長憂心忡忡地問,“我看這王審知,是鐵了心要跟我們過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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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布商沉默良久,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軟的不行,看來……隻能來硬的了。”
“來硬的?怎麼硬?跟他動刀兵?”黃米商嚇了一跳。
“非也。”趙布商陰冷地笑了笑,“王審知不是重視他的‘格物’,重視他的海貿嗎?我們可以從這裡下手。我記得……南漢那邊,一直對我們福建的‘雷火’和造船技術,很感興趣吧?”
眾人聞言,臉色皆是一變。
“趙兄,你的意思是……勾結南漢?這……這可是通敵之罪!”林氏族長聲音都變了調。
“通敵?”趙布商嗤笑一聲,“我們隻是‘不小心’讓一些技術‘流傳’出去,或者,‘無意中’讓南漢的細作,得知一些泉州港的布防、或者某次重要商船的航行路線罷了。隻要做得乾淨,誰能查到我們頭上?隻要南漢那邊能給王審知製造足夠的麻煩,讓他焦頭爛額,他哪還有精力來管什麼均田不均田?到時候,他自然要求到我們頭上,讓我們出錢出力幫他穩定局麵!那時,條件,就由我們開了!”
密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這個計劃太大膽,太冒險,一旦泄露,就是萬劫不複。但……似乎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扭轉局麵的辦法了。利益的貪婪最終壓過了對律法的恐懼。
“乾了!”黃米商第一個紅著眼睛低吼。
“……我也同意。”礦主重重捶了一下桌子。
“……罷了,為了家族存續。”林氏族長最終也頹然點頭。
一場更為陰險、目標直指福建核心利益的陰謀,在這間密室內悄然醞釀。田埂上的較量,才剛剛開始,而戰火,卻即將蔓延到更廣闊的領域。魯震在田間點燃的技術星火,與豪強在暗室中策劃的陰謀毒焰,即將在這片飽經風霜的土地上,再次碰撞。而王審知和他所代表的“新魂”,能否再次劈開這前路的阻礙,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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