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審知那句“嘗嘗這來自新天地的滋味”,當晚便化作了節度使府膳堂裡一縷奇異的甜香。蒸熟的甘薯被端上桌,橙紅色的薯肉軟糯滾燙,散發著樸實而誘人的氣息。
王審知親自剝開一個,咬了一口,那熟悉的口感讓他這個穿越者心中泛起一絲複雜的漣漪。他細細品味著,對圍坐在一起的陳褚、林謙,以及被特意叫來的魯震和李尤笑道:“如何?此物看似土氣,入口卻甘甜綿密,可充饑,可解饞,更難得的是不挑地,山坡旱地皆可生長,實乃天賜的活命糧!”
陳褚吃得仔細,連連點頭:“確實如此!口感獨特,飽腹感強。若真如台灣信中所言產量極高,耐貧瘠,於山多地少的福建而言,其價值恐怕不亞於占城稻!”
魯震三兩口就吞下了一個,抹了抹嘴,粗聲道:“好吃!頂餓!這東西好!要是能像大人說的,在那些種不了稻子的山旮旯裡都種上,咱福建還怕啥饑荒?流民來了也能多口吃的!”他腦子裡已經開始盤算,能不能弄個專門的工具來快速削薯皮,或者用它來釀酒了。
李尤則更關心實用:“此物耐儲存否?若可行軍攜帶,倒是可以充作部分軍糧。”
林謙作為掌管貿易和物資的官員,想得更多:“大人,此物若能大規模種植,不僅可內保糧安,或許……亦可作為一味新商品。其風味獨特,或能吸引好新奇的海外客商。”
一頓簡單的“甘薯宴”,讓幾位福建的核心人物都看到了這貌不驚人的塊莖背後蘊含的巨大潛力。王審知見眾人反應,心中甚慰,這便是他想要的效果——讓每一個新發現,都能迅速轉化為實際的利益和動力。
“元亮,此事由你牽頭。”王審知放下手中的薯皮,正色道,“立即組織農科人手,全麵評估這甘薯在福建本土的適應性。挑選幾個不同地形、土質的州縣進行試種,摸索栽培之法。同時,令台灣據點,儘可能多地收集薯種和種植經驗,儘快送回。我們要讓這‘天賜之糧’,儘快在八閩大地生根發芽。”
“屬下明白。”陳褚肅然應下,“此乃利在千秋之事,褚必當全力推動。”
“林都轉運使,”王審知又看向林謙,“你可以開始留意,看看周邊乃至海外,是否有類似作物的記載或流通,或許能找到更多有價值的線索。另外,甘薯的儲存、加工、食用方法,也要著人研究,總不能天天蒸著吃。”
“下官領命。”
議事在薯香中暫告一段落。然而,福建麵臨的挑戰,遠不止於尋找新的糧源。就在甘薯的香甜氣息尚未完全散去之時,來自北方的陰雲,再次投下了不祥的陰影。
幾日後,李尤帶著一身海風的鹹腥氣,麵色凝重地再次求見王審知。
“大人,情況有些不對。”李尤開門見山,甚至來不及客套,“近日我們捕獲了幾批北來的潰兵海盜,分開審訊,口供卻指向同一個趨勢。”
王審知示意他坐下細說:“講。”
“這些人,並非全是無頭蒼蠅般亂撞的散兵遊勇。”李尤沉聲道,“其中不少人提到,他們是在山東、淮南海域,被幾股較大的勢力收編整合,然後才被有組織地驅趕南下的。那些大頭目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將我們福建沿海,當成了一個……泄洪區和劫掠場!”
王審知眼神一凝:“泄洪區?有意思。繼續說。”
“而且,”李尤的聲音更低了,“據幾個小頭目交代,他們在南下前,曾隱約聽聞,北方某些勢力,似乎與……與南漢那邊,有些不清不楚的聯係。南漢有人暗示,隻要他們不來真的攻打南漢港口,隻是‘路過’並找我們福建的麻煩,南漢水師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王審知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北方陰沉的天空,冷笑道:“好一個‘驅狼吞虎’之計!劉隱自己被打斷了脊梁,不敢明著來,就想用這些北方的餓狼來消耗我們,讓我們疲於奔命,他好坐收漁利?真是打得好算盤!”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李將軍,看來我們之前的判斷還是過於樂觀了。這已不僅僅是零星的海盜襲擾,而是有預謀、有組織的戰略擠壓!我們必須調整策略。”
“末將也是如此認為!”李尤重重抱拳,“被動防禦,隻會讓賊寇氣焰越發囂張,也讓南漢看了笑話!我們必須打出去,打疼他們!”
“不錯!”王審知踱步到海圖前,手指點向閩浙、閩粵交界之外那片廣闊的海域,“我們的巡邏範圍,還要前出!不僅要驅逐,更要主動尋找戰機,殲滅其有生力量!你要挑選精銳艦船和水手,組成數支快速反應支隊,賦予其臨機決斷之權,深入這片傳統上不屬於任何勢力的‘三不管’海域,主動獵殺那些潰兵集團的頭目和主力船隻!我們要讓這片海,變成他們的墳場,而不是樂園!”
李尤眼中戰意熊熊:“末將早有此意!隻是此前恐大人責怪擅啟邊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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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王審知斷然道,“記住,出手要狠,打擊要準!不僅要消滅其船隻,更要儘量俘獲其人員。這些潰兵,是很好的勞力,台灣的礦場、道路,正缺人手!”
“末將明白!”李尤興奮地舔了舔嘴唇,“保證讓他們有來無回!正好也讓新補充進來的北地水手們,見見真正的風浪!”
“此外,”王審知沉吟道,“與吳越水師的溝通不能停。雖然錢鏐首鼠兩端,但麵對這些北來的共同威脅,他未必願意看到自家門口也亂起來。可以嘗試與他們建立有限的情報共享機製,至少,要弄清楚哪些是真正的潰兵,哪些可能是南漢偽裝混在裡麵的‘暗樁’。”
“是!末將會親自安排與吳越水師的接觸。”
就在李尤領命,準備大乾一場之際,又一份急報被送了進來,這次是來自林謙的情報網絡。
王審知迅速瀏覽,眉頭漸漸鎖緊,隨即又舒展開,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嗬,還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李將軍,你先看看這個。”
李尤接過紙條,隻見上麵寫著簡短的幾句密報:“據查,疑似北地潰兵大頭目‘混海蛟’張奎,近日於溫州外海某島設立臨時巢穴,麾下聚集大小船隻二十餘艘,人馬近千,似有整合周邊小股勢力、圖謀大舉之意。另,有線報稱,曾見南漢樣式小船出入其錨地。”
“混海蛟張奎?”李尤眼中寒光一閃,“此人原是淄青軍的一個水軍校尉,凶悍狡詐,在北方也有些名頭。沒想到他也流竄到了這裡,還想當這‘群狼之首’?正好拿他開刀,殺雞儆猴!”
王審知手指敲擊著桌麵,沉思片刻,搖了搖頭:“不,光殺雞儆猴還不夠。我們要借此機會,下一盤更大的棋。”
他看向李尤,目光灼灼:“李將軍,如果我們能設法生擒或招降這個張奎,你覺得如何?”
李尤一愣:“招降?大人,此等悍匪,恐難以馴服……”
“未必。”王審知淡淡道,“潰兵為寇,多為求生,而非求死。這張奎能聚攏上千人馬,可見並非純粹的莽夫。他如今看似勢大,實則根基淺薄,北有舊主追剿如果還有的話),南有我們虎視,西有吳越戒備,東是無邊大海,他能蹦躂多久?若我們能展示足夠的力量,再給予一條活路,甚至是一條更有前程的路,他未必不會動心。”
他頓了頓,繼續道:“即便不能招降,若能生擒,其麾下群龍無首,必然大亂,我們或可趁機分化瓦解,收編部分,殲滅部分,效率遠高於一艘艘船去追剿。而且,通過他,我們或許能撬開更多關於北方局勢、乃至南漢在其中扮演角色的秘密。”
李尤恍然大悟,佩服道:“大人深謀遠慮!末將明白了!既要展示雷霆手段,打得他膽寒,也要留有一線招撫的餘地,攻心為上!”
“正是此理。”王審知點頭,“此事你親自部署。挑選最精乾的‘海隼’和人員,摸清張奎巢穴的詳細情況、兵力布置、活動規律。製定一個周密的計劃,要麼不動,動則必中!要能打垮他,更要能抓住他!記住,我要活的張奎,至少,在審問他之前,要活的。”
“末將遵命!”李尤肅然領命,身上散發出一種獵手鎖定目標般的銳利氣息,“末將這就去安排,定要將這‘混海蛟’,變成大人砧板上的魚鰍!”
李尤匆匆離去,準備他的獵殺計劃。王審知獨自留在書房,目光再次投向海圖。北方的狼群,南漢的陰謀,新大陸的希望,家國的淬煉……這一切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複雜而壯闊的圖景。
他拿起桌上還帶著餘溫的甘薯,輕輕咬了一口,那甜糯的滋味在口中化開。
“薯香雖甜,海上的風浪卻不會因此停歇。”他輕聲自語,眼神卻愈發堅定,“來吧,就讓這風浪,來得更猛烈些。看看是我福建的艦船利炮更硬,還是你們這些北來的豺狼骨頭更韌!”
遙遠的東方,新大陸的探索者在披荊斬棘;近處的海疆,忠誠的將領正準備著雷霆一擊;而後方的土地上,新的作物正在被引種推廣,科技的星火在工匠手中跳躍……
福建的每一天,都在挑戰與機遇中,堅定地向前航行。而那縷來自台灣的薯香,仿佛一個溫暖的注腳,預示著無論前路如何艱險,生命與希望,總會找到自己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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