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審知那“治汙土、安民生、護水土”的決斷,如同給福建這台龐大的機器增添了新的、更加複雜的傳動齒輪。發展的重心,在經曆了血的教訓後,開始向內部治理與可持續發展傾斜,但這傾斜並非放棄武力,而是讓武力有了更堅實的根基和更明確的目的。
天工院,這個以往充斥著金屬轟鳴與爐火咆哮的地方,如今開辟出了新的區域。原本專注於力學與機械的格物科學者,與農科、甚至被緊急召來的幾位老藥工一起,圍在擺滿泥土樣本、植物標本和簡陋過濾裝置的桌案前,激烈地討論著。
“陳長史送來的災區泥土,毒性確實猛烈。”一位格物科學者指著陶碗中暗紅色的土壤,“直接用石灰中和,效果有限,且可能板結土地。下官以為,或可嘗試用木炭碎末混合,木炭多孔,或許能吸附部分毒素。”
“吸附之後呢?毒素仍在土中!”一位農科學者搖頭,“不如深翻,將毒土埋於下層,上層覆以潔淨客土。隻是這工程浩大……”
“客土從何而來?運輸亦是難題。”另一位學者歎息。
這時,一位一直沉默觀察著幾株從礦區附近移栽來的、長得異常茂盛的蕨類植物的年輕學徒,怯生生地開口:“諸位先生,學生觀察這些狼蕨,它們在礦渣堆旁反而長得更好……是否……是否它們能吸收土中之毒而不受其害?”
這個大膽的猜想,立刻引起了爭論。有人認為無稽之談,有人則覺得值得一試。最終,一份結合了物理過濾構築更完善的濾水係統)、化學中和謹慎使用石灰等)、客土置換在可行區域)以及生物修複嘗試種植可能具有耐受或富集能力的植物)的綜合治理方案雛形,被整理出來,快馬送往災區前線。同時,一份由王審知親自審定的、極其嚴格的《礦場管理規製》也迅速頒布,對礦址選擇、廢料堆放、廢水處理做出了前所未有的細致規定,違者重罰,乃至以危害社稷論處!
這套組合拳打出,在朝野間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一些習慣了粗放發展的官員和礦主私下抱怨“規矩太多,束縛手腳”,但王審知態度強硬,毫不退讓。他甚至在一次議事中,將治理汙染與治軍相提並論:
“治土如治兵!礦場若如軍隊,廢料廢水便是潰兵散勇,若不嚴加管束,任其肆虐,則家園不保,根基動搖!以往我們隻知采礦之利,不知治汙之要,如同隻知衝鋒陷陣,不知鞏固後方,此乃取敗之道!今後,凡開礦者,必先思治理,否則,一礦不開!”
這番言論,逐漸平息了內部的雜音。人們開始意識到,這位王爺所追求的“強”,是一種根基牢固、可持續的強大。
就在福建內部艱難地進行著發展模式轉型的同時,外部那看似平靜的海麵之下,無聲的較量從未停止。
林謙的情報網絡如同敏銳的觸角,持續捕捉著南方的情報。佛郎機人果然利用了福建專注於內政的時機,加緊了活動。
“大人,費爾南多似乎改變了策略。”林謙彙報,“他不再尋求與南漢進行深度軍事捆綁,反而加大了貿易滲透。大量來自西洋的新奇貨物如玻璃器、自鳴鐘、更精確的航海儀器)通過佛郎機商船湧入廣州,南漢權貴對此趨之若鶩。費爾南多甚至向南漢提出了幫助其‘改良’市舶司、增加稅收的方案,意圖從經濟上更深地控製南漢。”
“經濟控製……溫水煮蛙,倒是好算計。”王審知冷笑。佛郎機人這是見軍事硬撼吃虧,轉而利用技術和經濟優勢進行軟性征服了。
“還有,”林謙補充道,“我們在安南的線人確認,佛郎機使者確實多次秘密覲見了靜海軍節度使,似乎以協助其對抗周邊‘蠻族’、提供火器為誘餌,試圖在安南也獲得一個類似廣州的立足點。若讓其得逞,我福建西側也將麵臨威脅。”
“雙管齊下,南北夾擊……佛郎機這位對手,不可小覷啊。”王審知走到海圖前,看著西麵的安南和南麵的廣州,目光深沉。他知道,不能任由佛郎機人如此從容布局。
“林謙,他們想玩貿易和技術?那我們就陪他們玩玩!”王審知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我們的瓷器、絲綢、茶葉,乃是他們無法替代的硬通貨!通知市舶司,可以對南漢商人適當放寬某些非敏感物資的限製,但要嚴格控製糧食、鐵料、硝石等戰略物資流出!我們要讓劉隱知道,誰才是他真正的財神爺!”
“另外,”他頓了頓,“通過阿卜杜拉,向西洋商人放出風聲,我福建天工院,有意采購西方關於天文、數學、幾何、乃至……醫學方麵的典籍!我們可以用他們感興趣的東西來換!不僅要獲取他們的技術,更要了解他們的思想!”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比拚的是經濟韌性、技術吸收能力和戰略耐心。
數日後,李尤前來彙報水師進展。第二艘“破浪級”戰艦“靖海號”已成功下水,正在進行舾裝。水師官兵在新式訓練方法下,戰鬥力穩步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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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如今我水師新銳漸成,是否……”李尤眼中帶著期待,顯然對南洋的勝利意猶未儘。
王審知明白他的意思,卻搖了搖頭:“李將軍,你的戰意,我心知之。但眼下,還不是與佛郎機主力決戰之時。我們的‘深耕’尚未完成,內部的‘治土’更是關乎長遠。水師當下要務,一是護航商路,確保我們的經濟血脈暢通;二是繼續訓練,熟悉新艦性能;三是……威懾。”
他指著海圖上安南的位置:“派出一支‘海隼’分隊,以友好訪問的名義,前往安南沿海展示力量。要讓那位靜海軍節度使看清楚,與佛郎機合作,需要掂量掂量,會不會引火燒身!”
“末將明白!”李尤領命,他雖然渴望決戰,但也深知王審知布局深遠。
內外交織,文武並舉。王審知如同一個高明的棋手,一邊小心翼翼地處理著內部因快速發展而暴露出的隱患,一邊在更廣闊的棋盤上,與來自遠方的對手進行著無聲的博弈。
治理汙染的艱難探索,與佛郎機的經濟文化滲透,看似不相及,實則都是對福建未來命運的塑造。一方是夯實根基,淨化家園;一方是拓展空間,爭奪未來。
王審知再次登高望遠,目光掃過北方逐漸恢複生機的山川,又投向南方詭譎莫測的海洋。
“治土如治兵,需耐心細致;禦外如弈棋,需謀定後動。”他輕聲總結,“這‘格物致知’之路,越是往前走,便越是發覺其廣闊與深邃。強兵、富國、治土、安民……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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