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褚那句“我自巋然不動”的餘音仿佛尚未散去,林謙帶來的關於“阿非利加”使者的消息,便如同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書房內激蕩起層層漣漪。
“阿非利加?黃金、象牙……還有‘咖啡’?”王審知重複著這幾個陌生的詞彙,眼中閃爍著極感興趣的光芒。他看向陳褚和魯震,發現他們臉上也滿是驚奇與探究。
“李尤將軍信中如何說?那使者可還安頓得好?通譯能否準確傳達意思?”王審知連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這突如其來的接觸,其意義可能遠超一次普通的貿易。
林謙忙回道:“回王爺,李將軍信中說,對方船隊規模不大,僅有三艘船,船員雖膚色深黑,但態度頗為恭謹。使者通過古裡當地的通譯兼通阿拉伯語和某種阿非利加土語)溝通,表達了強烈的貿易意願。李將軍已將其暫時安置在馬六甲,以禮相待,並派了醫官查看其船員健康狀況,一切安好。隻是這‘咖啡’為何物,信中未及詳述,隻說是曬乾的黑色豆子,需研磨後用熱水衝泡,其族人常飲用以提神。”
“提神?”魯震撓了撓他的大胡子,滿臉疑惑,“黑豆子泡水?能比咱們的茶湯還提神?莫非是什麼藥材?”
陳褚沉吟道:“《本草綱目》亦未聞此物。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佛郎機人能跨海而來,這阿非利加人自更西之處揚帆東渡,亦非不可能。其地既有黃金象牙,必非貧瘠之所。王爺,此乃擴展我福建影響力,了解西洋以西格局的良機!”
王審知頷首,在書房內踱了幾步,決斷道:“林謙,立刻以我的名義回信李尤。其一,對阿非利加使者務必優待,展現我華夏禮儀之邦風範。其二,詳細了解其國情況、航線、風土人情,尤其是這‘咖啡’,索要一些樣品,連同其飲用之法,快船送回泉州。其三,試探其對於建立穩定貿易關係的具體想法,以及他們對我福建的瓷器、絲綢、茶葉有無興趣。”
“屬下遵命!”林謙領命,立刻轉身去安排。
王審知又對陳褚道:“元亮,此事你多費心。若這‘咖啡’真有其效,或可成為又一利民之物,甚至是一項新的財源。待樣品送到,你親自組織人手試製、品鑒,記錄其效用。”
“臣明白。”陳褚應下,臉上也帶著研究新事物的興奮。
魯震看著王審知和陳褚討論得熱烈,忍不住插嘴:“王爺,陳長史,那這黑豆子再神奇,眼下也遠水解不了近渴。咱們派去尋石炭的勘探隊,這都出發好些天了,也不知順不順利……”
提到石炭,王審知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是啊,南洋石炭關乎我福建根基,不容有失。”他看向林謙離去的方向,“勘探隊那邊,一有消息,立刻報我。”
仿佛是響應他的期盼,數日之後,前往蘇門答臘的勘探隊終於有消息傳回。然而,傳來的並非全是好消息。
信使風塵仆仆,麵帶倦容,向王審知稟報:“王爺,勘探隊已抵達目標區域,並初步確認了石炭礦脈的存在,儲量似乎頗為可觀!”
王審知精神一振:“好!詳細道來!”
“但是,”信使話鋒一轉,臉色凝重起來,“開采恐有難度。礦脈位於一處丘陵地帶,當地有一支土著部落,人數約莫數百,對外來者極為警惕排斥。勘探隊試圖與他們接觸,用布匹、鐵器交換開采權,但對方態度強硬,言語不通,似乎視那礦山為聖地,不允許外人靠近。前日,小隊護衛在勘測地形時,與部落獵人發生小規模衝突,對方使用了毒箭,我方有三人受傷,所幸救治及時,暫無性命之憂。隊長不敢擅啟戰端,目前暫停勘探,固守營地,特派屬下回來請示方略。”
王審知聞言,眉頭微蹙。果然,開拓之路從無坦途。
“傷員情況穩定便好。”他先是鬆了口氣,隨即沉思起來。武力征服是最簡單粗暴的方式,以福建水師和陸戰隊的實力,剿滅一個數百人的部落並非難事。但如此一來,必然血腥,有違他“技術為民”、“文明傳播”的初衷,也可能在廣袤的南洋留下惡名,不利於長遠發展。
“王爺,”陳褚開口道,“此事需謹慎。若能以和平方式解決,方為上策。可否增派通譯,攜帶更豐厚的禮物,展現我方的誠意與實力,使其知難而退,或同意交易?”
魯震卻有些急躁:“陳長史,那幫土人要是講道理,就不會動刀動箭了!要我說,就該派一隊雷火營過去,放上幾槍,保管他們嚇得屁滾尿流,乖乖讓出礦山!咱們是去開礦,又不是去屠寨!”
王審知擺了擺手,製止了兩人的爭論。“元亮所言,是王道;魯震所慮,是現實。”他緩緩道,“對待土著,當先禮後兵。這樣,立刻增派一艘‘海隼’,搭載一名更擅長與土著打交道的通譯可從與滿者伯夷交往經驗豐富者中挑選),攜帶更多他們可能需要的物資,如精美的陶瓷器、鋒利的刀具、食鹽、甚至是一些糧食種子,再次嘗試接觸。同時,命令勘探隊加強戒備,但沒有我的命令,絕不許主動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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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變得銳利:“若對方依舊冥頑不靈,甚至主動攻擊……那麼,為了保護我方人員,為了取得這關乎福建未來的‘黑金’,必要的威懾,也不得不用了。告訴帶隊將領,若不得已動用武力,需速戰速決,儘量減少殺傷,以俘獲和震懾為主。我們要的是礦,不是他們的命。”
命令迅速被傳達下去。一艘滿載著“禮物”和和平希望的“海隼”再次駛向南洋。
處理完石炭勘探的棘手問題,王審知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內部建設上。他召見了負責“金黍”、“地寶”推廣的沈括。
沈括彙報了令人振奮的進展:“王爺,第二季擴種極為順利!‘金黍’適應性強,坡地、旱地皆可種植,產量遠超粟米;‘地寶’更是如此,扡插之法推廣後,繁衍極快,且不挑地力,許多貧瘠土地也能獲得好收成。如今泉州周邊,已有三成農戶在官府的引導下開始種植這兩種新作物,民間反響極好,稱之為‘王爺米’、‘活命薯’!預計今秋收獲後,我福建糧儲將大為充盈!”
“好!太好了!”王審知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糧食是穩定的基石,有了足夠的糧食,就能養活更多人口,支撐更大規模的工業和軍事活動。“沈括,你們農科功不可沒!要繼續總結經驗,優化種植技術,並開始考慮向汀州、漳州等地推廣。”
“下官領命!”沈括激動地應道。
就在福建內部蓬勃發展,外部探索與外交齊頭並進之際,北方的陰影並未遠離。林謙再次帶來了關於朱溫的消息。
“王爺,根據北方眼線傳回的情報,以及對‘黑鷂’等人的進一步審訊,朱溫似乎並未因刺殺失敗而放棄。他一方麵繼續嚴令封鎖,另一方麵,似乎正在暗中與契丹接觸。”
“與契丹接觸?”王審知眼神一凝。
“是。具體內容不詳,但推測可能與牽製女真,或是對我福建施加更大壓力有關。”林謙道,“此外,我們潛伏在汴梁的暗樁回報,朱溫近來身體確實每況愈下,咳血頻繁,但其性情也因此更加暴虐多疑,朝中人人自危。”
王審知沉默片刻,冷笑道:“他這是內憂外患,病急亂投醫了。與契丹勾結,無異於引狼入室。傳訊女真方麵,提醒他們注意契丹動向,並可以適當加大對其的鐵器援助,但要他們務必用在對抗契丹上。”
他走到地圖前,看著代表北方的廣闊區域,語氣深沉:“朱溫的統治根基正在鬆動,我們隻需穩紮穩打,不斷壯大自身。待其內部生變,或民心徹底背離,便是我們北望中原之時。眼下,還是要聚焦於我們自己的事。”
這時,書房外傳來通報,陳褚求見,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表情,手中還拿著一個小布袋。
“王爺,馬六甲加急送來的‘咖啡’樣品到了。”
王審知頓時來了興趣:“哦?快拿來一觀!”
陳褚將布袋打開,裡麵是一些深褐色、略顯乾癟的豆子,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略帶焦苦的奇異香氣。
“這便是‘咖啡’?”王審知拿起幾顆,仔細端詳,又湊近聞了聞,“果然與茶香迥異。元亮,可曾按那使者說的方法試過了?”
陳褚苦笑道:“臣讓人研磨了些,用沸水衝泡,其色如濃墨,其味……初嘗極苦,細品卻有一股醇香,飲後確覺精神一振,頭腦清醒。隻是這味道,恐怕非人人能接受。”他頓了頓,補充道,“不過,隨行的阿卜杜拉先生嘗過後,倒是大為讚賞,說此物在阿拉伯地方亦開始流行,稱之為‘真主賜予的黑色蜂蜜’,隻是價格極其昂貴。”
王審知聞言,眼中精光更盛。“初苦後甘,提神醒腦……價格昂貴?”他沉吟著,手指輕輕敲擊桌麵,“元亮,你說,若我們將此物引種至福建,或控製其貿易渠道,會如何?”
陳褚立刻明白了王審知的意思:“王爺是想……將其如同茶葉一般,培育成一項專營利源?此物若真有其效,且來源稀少,確有可能。隻是,引種能否成功,尚未可知。”
“先不論引種。”王審知果斷道,“既然阿非利加人主動找來,阿拉伯人也識貨,這便是機會。告訴李尤,與阿非利加使者的貿易談判,這‘咖啡’可列為重點之一。我們要儘可能多地掌握其貨源和渠道。同時,在天工院劃出地塊,嘗試引種,看看這西方的‘黑豆’,能否在我東方的土地上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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