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褚深深吸了一口氣,為王審知這番立足於大勢的精準判斷所折服:“王爺深謀遠慮,臣等不及。如此一來,我福建可進可退,立於不敗之地。”
王審知轉過身,望著窗外。南方的天空湛藍如洗,而北方的天際,卻仿佛有陰雲正在積聚。他拿起桌上那份關於推廣新作物的計劃書,又看了看旁邊那杯早已冷卻、卻餘香未散的“澄神豆”飲品。
“亂世之中,實力才是根本。無論是田裡的‘王爺米’,地下的‘黑金’,還是這來自海外的‘澄神豆’,亦或是船堅炮利的水師,都是我們安身立命、進而問鼎天下的基石。”他輕聲說道,仿佛是對陳褚,也仿佛是對自己,“抓緊我們手頭的一切,讓福建變得更富、更強。唯有如此,當北地驚雷炸響之時,我們才能有足夠的底氣,去迎接那必將到來的風暴,甚至……去引導風暴的方向。”
王審知“引導風暴”的斷言,如同投入平靜水潭的石子,在福建高層心中漾開層層波瀾,也定下了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基調——不動聲色地積蓄力量,等待那決定性的時機。
命令被不折不扣地執行。閩北山區,幾處關鍵關隘悄然加固,新調遣的雷火營精銳偽裝成巡山屯墾的兵士,每日操練不輟,警惕的目光越過重重山巒,注視著北方。渤海上,懸掛著“王”字旗的“海隼”戰艦巡邏的航線向外延伸了數十裡,如同一張無形的網,監控著任何可能來自北方的異動。與此同時,一批批弓弩、傷藥和禦寒的棉布,通過隱秘的海路,被送往女真各部,隨船帶去的,還有王審知親筆書寫、提醒契丹南下風險的信件。
中原之地,關於朱溫病重、其子爭位、尤其是勾結契丹以自保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士林與民間擴散。儘管汴梁方麵竭力彈壓,但人心浮動,質疑與憤懣的情緒在暗流中滋長。許多原本還對梁朝抱有一絲幻想的地方勢力,也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南方那個日益富庶、且似乎始終秉持著某種“正道”的福建。
而在福建內部,王審知所言的“基石”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夯實。
漳州府的一處坡地上,老農李老栓正帶著兒子,小心翼翼地將一株株翠綠的“地寶”藤蔓扡插進鬆軟的土壟裡。府衙派來的年輕農官在一旁指導:“李老爹,間距再稍大些,這‘活命薯’喜通風,藤蔓鋪得開,下麵的塊莖才長得大。”
李老栓抹了把汗,臉上卻滿是笑容:“曉得曉得!官爺,您就放心吧!去年隔壁村老王種了這‘王爺米’和‘活命薯’,交完租子家裡還有滿倉餘糧,娃兒們臉上都有肉了!今年官府肯把種苗賒給咱們,那是天大的恩德!咱們一定精心伺候!”
年輕的農官也笑了:“是王爺仁德,也是你們勤快。好好種,秋天收了薯,除了交租,剩下的官府按市價收購,絕不虧待大家!”
類似的場景在福建各州縣的坡地、旱地上演。沈括帶領的農科團隊幾乎跑斷了腿,將優化後的種植技術和精心選育的種苗推廣下去。“金黍”和“地寶”以其驚人的適應性和產量,迅速贏得了民心,“王爺米”、“活命薯”的名聲越來越響。官府的常平倉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充實起來,各級官吏對於王爺這項“重農”政策帶來的穩定與聲望,也有了更深的體會。
泉州天工院,魯震的工坊裡熱火朝天。第一批從南洋運回的石炭樣品已經被投入特製的小型試驗爐中。黑色的“石頭”燃燒時發出熾烈的白光,溫度遠勝木炭。
“好!好家夥!這‘黑金’果然名不虛傳!”魯震看著爐內翻騰的火焰,興奮地搓著手,“王爺,您看這火候,若是用在咱們的大高爐上,出鐵量至少能增三成!而且煉出的鐵水雜質更少,品質更佳!”
王審知親自來到工坊視察,看著那熊熊爐火,眼中也難掩喜色:“魯大匠,儘快拿出利用石炭的新式高爐和鍛造爐圖紙,選址興建!需要什麼,直接找陳長史協調。我們的水師需要更多的炮,陸軍需要更精良的甲胄,都指望它了!”
“王爺放心!有了這石炭,俺老魯要是再弄不出好東西,就把這雙手剁了喂魚!”魯震拍著胸脯保證,引來周圍工匠一陣善意的哄笑。
而在天工院另一角的暖房裡,沈括正對著幾株剛剛破土而出、頂著兩片嫩綠子葉的幼苗,小心翼翼地記錄著數據。這正是播種下去的“澄神豆”咖啡)。雖然隻是寥寥幾株,且能否順利長大、開花結果還是未知數,但這來自萬裡之外的希望之芽,依然讓所有參與其中的人充滿了期待。
與此同時,與阿非利加使者的貿易談判也取得了實質性進展。在李尤的主持下,福建方麵以優惠的價格,簽訂了一份長期供應“澄神豆”和象牙的契約,並獲得了在阿非利加東海岸一處友好港口建立小型商棧的權利,邁出了直接介入非洲貿易的第一步。首批抵達泉州的“澄神豆”經過烘焙嘗試,雖然工藝尚不完善,但那獨特的香氣和提神效果,已經開始在泉州上流社會和天工院的學者圈子裡小範圍流行起來,甚至有人戲稱其為“墨玉湯”,雖初嘗苦澀,卻回味無窮,象征著先苦後甜的人生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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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王審知難得有暇,在陳褚的陪同下,微服漫步在泉州城外的鄉間。田野裡,“金黍”挺拔,“地寶”藤蔓鋪地,一片生機勃勃。沿途遇到的農人,見到他們雖不識身份,卻也麵帶笑容地行禮問候,氣氛祥和。
“元亮,你看這田疇,這百姓,方是亂世中真正的‘祥瑞’。”王審知指著眼前的景象,感慨道,“朱溫在汴梁爭權奪利,引狼入室,而我們在此處,卻是在紮紮實實地播種希望,積蓄民力。孰優孰劣,曆史自有公斷。”
陳褚點頭稱是:“王爺以民為本,以技強國,此乃堂皇正道。如今我福建倉廩漸實,工匠用心,水師揚威,商路通達,更兼新作物遍野,新燃料在手,新飲品入市……內部根基之穩固,遠超朱溫想象。隻待北方有變,王爺振臂一呼,則天下景從,未必是虛言。”
王審知笑了笑,沒有接這個話頭,轉而問道:“水師那邊,新艦建造情況如何?”
“回王爺,‘平海號’已完全形成戰力,與‘靖海’、‘定遠’組成核心。韓猛將軍督造的新一級快速巡航艦,首艦‘飛魚號’也已下水舾裝,此艦側重速度與偵察,可彌補現有艦隊之不足。李尤將軍在馬六甲,正依據與佛郎機、阿拉伯人交戰的經驗,提出對現有艦炮和戰艦防護的改進意見,天工院已在研究。”
“好。告訴李尤和韓猛,水師建設,一刻不能停。我們的目光,不能隻局限於馬六甲和印度洋。”王審知目光投向東方那無垠的海麵,“那片更廣闊的海洋,那些傳說中的島嶼指菲律賓、乃至更東的太平洋島嶼),未來未必不能成為我華夏子民新的家園。”
正說著,一騎快馬從官道儘頭飛馳而來,馬上騎士見到王審知與陳褚,立刻滾鞍下馬,氣喘籲籲地遞上一封插著紅色羽毛的緊急軍報。
“王爺!陳長史!北地急報!”
王審知接過軍報,迅速拆開,目光掃過,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陳褚心中一動,低聲問道:“王爺,可是汴梁……?”
王審知將密報遞給陳褚,沉聲道:“朱溫……已於三日前,薨了。”
陳褚快速瀏覽密報,內容除了確認朱溫死訊,更詳細描述了汴梁如今的混亂局麵:朱友珪雖憑借掌控部分禁軍暫時占據皇宮,宣布繼位,但朱友貞在外擁兵自重,拒不承認,雙方劍拔弩張。其他朱溫舊部與地方節度使或觀望,或暗自串聯,中原頃刻間已呈分崩離析之態。而更令人憂心的是,契丹一支數千人的騎兵,已應朱友珪之“邀”或是趁火打劫),突破邊境,南下至河朔地區,兵鋒所指,燒殺搶掠,人心惶惶。
“風暴……終於來了。”王審知望著北方,喃喃自語。他臉上的凝重漸漸化為一種決然,沉默片刻後,對陳褚果斷下令:
“傳令!即刻召集所有五品以上文武官員,節度使府議事!”
“通知林謙,啟動所有北方情報網絡,我要知道中原每一個勢力的動向,尤其是契丹人的具體位置和意圖!”
“命令韓猛,水師進入一級戰備,巡邏範圍前出,警惕任何可能來自海上的威脅!”
“通告全軍,提高戒備,但沒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入中原!”
他頓了頓,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
“告訴所有人,我們等待的時機,或許已經到了。但越是此時,越要沉住氣。我們要讓中原的混亂,再飛一會兒。也要讓天下人看清楚,在胡騎南下、山河破碎之際,是誰,在為他們守住這南方的最後一片淨土,又是誰,有能力,也有決心,重整這舊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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