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卯時,天尚未明。金鑾殿上已是燈火輝煌。
百官肅立,分列兩旁,氣氛莊嚴肅穆。
景帝端坐龍椅,目光掃過殿下肅立無聲的文武群臣。
謝真老神在在,微闔雙目,仿佛置身事外。
戶部尚書曾深啟奏各郡收成,一奏就是大半個時辰。
大漢國除寧州及鹿鳴兩郡外,形勢一片大好。曾深奏得極為詳細,各郡田畝、人口增減、產糧多少,條分縷析。冗長的奏報讓不少臣工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倒是景帝與謝真二人聽得聚精會神,不時頷首。
曾深奏畢,景帝朱筆批示,溫言嘉勉。緊接著,鴻臚寺卿宋春九出列啟奏:“啟稟陛下,楚國使團已離邊境,不日將抵達臨安。”這消息讓殿中氣氛微凝,南楚此番來意,如雲山霧罩。
眼看早朝將儘,景帝例行詢問:“諸卿,可還有事啟奏?”
景帝話音剛落,禮部尚書童洛一步跨出臣班,仿佛積蓄已久的火山終於找到了噴發口,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激憤,響徹大殿:
“臣!參劾太常寺少卿範離!”
這一聲參劾,瞬間驅散了文武百官的倦意,所有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童洛手持笏板,胸膛起伏,昨晚他可是一個晚上沒睡好,主要是難咽心中的一口惡氣。
“陛下!範離此人,行事乖張悖逆,視朝廷法度與皇家威儀如無物!褻瀆君恩,玷汙禦苑!”
謝真微眯著雙眼,暗自腹誹,什麼褻瀆君恩?玷汙禦苑?不過是掃了你童洛麵子。
童洛聲音拔高,充滿了痛心疾首,“太常寺代管之皇家園林碧桂園,乃陛下恩澤,嘉賞功臣之所,何等尊貴清雅之地!然範離竟行市儈之舉,將之公然標價!亭台樓閣、一草一木、吏員侍奉,皆明碼標於《碧桂園場地及服務使用費價目表》之上!此等行徑,亙古未有!視皇家體麵為何物?視陛下天威為何物?!臣每每思之,痛心疾首!此乃對陛下恩典之褻瀆,對皇家園林之玷汙!其心之惡,令人發指!”
謝真心說,最令人發指的大概是收了你那三千兩銀子吧。
景帝尚未表態。吏部馬應年站出臣列,無縫銜接,給範離添上了第二把火。
“陛下!臣亦有本參劾太常寺少卿!”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在極力壓製胸中翻騰的激憤:“範離上任以來,不思朝廷法度,反行酷烈專斷之事!其行徑,已非尋常失當!”
“噢?”景帝微微皺眉:“如何失當?愛卿細稟。”
馬應年從袖中取出一冊文書高舉過頂:“陛下,這是被範少卿停職及除名的官吏名冊,昨日,範離悍然敕令,將太常寺四十餘名九品以上官員停職待勘!更將一百餘名在冊吏員直接除名!此等行徑,視朝廷甄選法度如無物,置吏部職掌於何地?”
太監將名冊呈上,景帝細細翻看。
馬應年聲音抬高,言辭懇切:
“陛下!吏部乃百官之根基,掌天下官員選拔、考課、爵勳!此乃維係朝廷運轉、確保政令通達之根本!若今日範離此舉不循法度、專權擅斷。那明日,六部、三院、九寺、及天下郡府,是否皆可效仿?皆可自行其事,隨意罷免任用官吏?長此以往,吏部權威蕩然無存,朝廷擇臣法度形同虛設,各衙各部自成一國,此等局麵若成,皇威何在?綱紀何存?”
馬應年的話句句卡在點上。
景帝用手揉著眉心,合上名冊,將目光投向謝真,範離能坐上這個太常寺少卿這把交椅,謝真功不可沒。若沒有謝真一力推薦,景帝還真沒那個心思。現在麻煩出來了,你看怎麼辦吧?
謝真卻似未見景帝的目光,依舊老神在在。
馬應年話音剛落,禮部高子賀出列,落井下石,又捅了範離一刀。
“臣,高子賀,啟奏陛下。”
他雙手執象牙笏板,以無可挑剔的儀態,向禦座方向深深一揖,動作流暢而莊重,儘顯朝廷重臣風範,說出的話更是冠冕堂皇:“
“伏惟陛下聖鑒。臣蒙天恩,忝掌禮部,職司邦國典章,維係人倫綱常,夙夜匪懈,唯以克己複禮,不敢有絲毫逾矩。然則,”他話鋒一轉:“太常寺少卿範離,其行乖戾,其心叵測,竟行構陷上官之惡舉!此非獨傷臣一人,臣,不得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