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寧王府,依舊三人抬轎,一路歪歪斜斜,過街穿巷。
大皇子劉直的府邸雄踞皇城東側,規製遠勝寧王府,雖少了江南的靈秀,卻多了皇家的厚重森嚴。高大的門樓如蟄伏的巨獸,門前兩列披甲執銳的侍衛肅立如林。
府邸雖坐落在鬨市,但府門百步之內,既無攤販叫賣,更無販夫走卒逗留,尋常百姓至此,大多步履匆匆,屏息而過。
落轎,範離踏出轎門。侍衛首領上前一步,抱拳行禮:“在下常山,奉殿下令在此恭迎範侯。請範侯解下佩劍,卑職代為保管。”
範離斜睨了他一眼,懶得廢話,轉身又鑽進轎子,吐出兩個字:“起轎。”說實話,範離打心眼裡就不想赴劉直這場宴。
丁大年莫名其妙,回身掀開轎簾,瞪著一雙牛眼:“吃飯!”
“你不剛吃完麼?小心撐死!”範離真想踹這夯貨一腳——剛剛自己這一13裝的何等瀟灑,生生砸在這貨手裡。
話音剛落,門內蘇重笑臉迎出,老遠便拱手作揖:“範侯莫怪!殿下恭候您多時了。”
範離下轎,對蘇重隨意拱了拱手:“我還以為走錯地兒了呢!”
蘇重笑容不變,仿佛沒聽出話裡的刺兒,側身讓路,做了個“請”的手勢:“範侯說笑了!殿下特意囑咐了,您來,府裡規矩都是虛的,隻圖您一個舒心。常山那小子死腦筋,回頭我教訓他!這位想必便是丁壯士吧?快,裡邊請。”
言罷引著二人進府。
範離左右一掃,見府內再無他人出迎,便向薑升與陳九英遞了個眼色。
二人會意,自去尋食。
府內甲胄森然,遠處隱隱傳來操練的呼喝聲。
蘇重帶著二人穿堂過院,行至一座二層石木建築前。
範離抬頭,“潛淵閣”三個大字格外醒目,透著一股冷硬。
舉步入內,閣內陳設簡潔,八張幾案,陳列著瓜果美食。廳內已有五人:主位劉直,其下首一側是兵部張實固,張實固身邊是一位青衫男子;
劉直另一側,首位空著,顯然是給範離所留,下首坐著戶部曾深與禮部高子賀。
見範離進來,幾人同時起身。劉直指著身邊空位道:“府中簡陋,唯有薄酒幾杯,些許野味山珍,還望範侯莫要嫌棄。”
其餘四人雖都向範離拱手,卻隻有高子賀臉上勉強擠出點笑模樣。
範離卻不著急落座,目光徑直投向張實固下首的青衫男子,他一眼便認出,此人正是太常寺大火那夜與他交手的刺客!心中冷笑:可算找到你了!臉上卻不動聲色,開口問道:“這位是?”
蘇重上前一步:“正要為範侯引薦,這位便是天地會幫主,費西樓。”
費西樓向範離略略點頭。範離卻理也未理,徑直回身落座。
丁大年剛坐下,猛地瞧見張實固,霍地站起,指著對方嚷道:“壞人!”
範離趕忙按住他肩膀安撫:“大年,彆鬨。人家張大人今日請你來,是專程給你賠不是,給你個交代的。”
張實固氣得額頭青筋暴跳,卻又不好跟個傻子計較,心中暗罵:早知你會帶這夯貨來,我打死也不會去求趙萬源放人!還有你範離,堂堂侯爺,成心帶個傻子來惡心我!
範離將張實固的窘態儘收眼底,瞥見曾深竟掩嘴輕笑,心中了然:原來你們也並非鐵板一塊。
劉直適時接上範離的話,他站起身,目光沉沉:“範侯說得不錯。今日,確是要給個交代。本王自問此前未曾開罪於你。”
“此番邀約,想必範侯心知肚明,隻為消弭些不必要的誤會。畢竟同殿為臣,若因小事生了嫌隙於公於私,皆無益處。”
範離聽出弦外之音,向劉直一拱手:“殿下言重。下官粗人一個,行事但憑良心,說話隻認實據。若真有開罪之處,還請殿下明示。”
劉直眼簾微垂,目光轉向曾深。
曾深會意,緩緩起身,先對劉直行了一禮,繼而轉向範離:“範大人手段高明,犬子身陷囹圄,本官……無話可說。然,有些事,範大人還需……三思而後行。”
範離挑眉:“有些話還是說清楚,我這人記性不大好,您受累幫忙提個醒。”
曾深目光深沉:“——比如……蘇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