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馳,朱剩的腦子轉得比馬蹄還快。
老朱這麼急著找他,絕不是為了皇莊那點事兒。
那麼,隻剩下一種可能——朝堂出事了!而且是能讓老朱都感到棘手的大事!
當他風塵仆仆地衝進宮門,直奔奉天殿時,沿途的太監宮女們一個個噤若寒蟬,連頭都不敢抬,這更加印證了他心中的猜想。
奉天殿內,空曠而壓抑。
朱元璋沒有坐在龍椅上,而是穿著一身常服,負手立在禦案前。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此刻陰沉得能擰出水來,一雙鷹目中,燃燒著兩簇熊熊的怒火。
整個大殿的空氣,仿佛都因為他一個人的怒氣而凝固了。
“老頭子!這麼急找我有什麼事!”
朱元璋沒有看他,而是緩緩轉身,拿起禦案上的一本奏折,看也不看,直接朝著朱剩的臉就扔了過去!
“你自己看!”朱元璋的聲音嘶啞而暴怒,“看看這幫讀書人,集體逼咱!”
朱剩心中一凜,接住那本奏折。
明黃的封皮上沒有署名,顯然是直接遞到禦前的密奏。他深吸一口氣,翻開了奏折。
當他看清上麵的內容時,瞳孔猛地一縮!
奏折上的言辭之激烈,用詞之刻薄,簡直是字字誅心!
核心內容隻有一個:以左丞相胡惟庸為首,聯合了禦史大夫陳寧、中丞塗節等一眾朝臣,聯名上奏,激烈反對朱元璋前幾日在朝會上提出的“暫停科舉,另覓取士之道”的提議!
奏折裡,胡惟庸等人引經據典,將科舉製度捧上了天,稱其為“天下文脈之所係,國家掄才之大典”,是曆朝曆代穩定天下的基石。
而後,他們話鋒一轉,暗指皇帝陛下有“輕賤儒生,動搖國本”的嫌疑!甚至隱晦地提出,若是強行罷黜科舉,恐怕會引得“天下士子寒心,人情洶湧,國之不國”!
這是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他們這是在用整個天下的讀書人,來向皇帝施壓!
朱剩的臉色也瞬間變得鐵青。他終於明白老朱為什麼會氣成這樣了。
朱元璋是什麼人?
一個從底層殺出來的鐵血帝王!他最恨的是什麼?就是這幫自詡清高的文官集團,拉幫結派,用所謂的“祖宗之法”、“聖賢之道”來束縛他的手腳,挑戰他的皇權!
“看明白了?”朱元璋的聲音冷得像刀子,“咱想改一改這取官的法子,想讓那些真正懂農桑、懂算學、懂實乾的人也能當官,為咱大明效力。可他們呢?他們就跳出來了!”
“動搖國本?天下士子寒心?”朱元璋怒極反笑,笑聲裡充滿了殺意,“好一個胡惟庸!他才當幾天丞相,就想教咱怎麼當皇帝了!”
朱剩將奏折緩緩合上,放在身前,他沒有立刻附和著罵,而是冷靜地抬起頭:“老頭子,這事……您打算怎麼處理?”
“處理?”朱元璋眼中殺機一閃,“咱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幫混賬東西全拖出去砍了!一個個讀著聖賢書,心裡裝的全是自己的門生故舊,黨同伐異!再這麼下去,這朝堂,究竟是咱朱家的,還是他胡惟庸的?!”
朱剩知道,老朱這是被逼到牆角了。
胡惟庸這一招,太毒了。他把自己和全天下的讀書人捆綁在了一起。朱元璋要是真的強行罷免科舉,那就是與天下士林為敵,必然會引起巨大的動蕩。可要是不動,就等於向胡惟庸低頭,皇權的威嚴何在?
這是一個死局!
“老頭子,砍了他們,解決不了問題。”朱剩端起桌上的茶水,聲音卻異常清晰冷靜,“殺了胡惟庸,還會有李惟庸,張惟庸。隻要科舉還是老樣子,這幫人就永遠有市場,永遠能把持朝政。”
朱元璋死死地盯著他:“那你說,該怎麼辦?!”
朱剩抬起頭,迎著朱元璋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科舉,不能罷。但……可以改!”
“改?”朱元璋眉頭一皺。
“對,改!”朱剩的眼睛亮了起來,他仿佛看到了一條全新的道路,“父老頭子,您覺得科舉的弊端在哪?”
朱元璋冷哼一聲:“空談誤國!一群隻會之乎者也的酸儒,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讓他們去治理地方,除了撈錢,還會乾什麼?咱要的是能臣乾吏,不是一群蛀蟲!”
“皇上聖明!”朱剩立刻拍了一記馬屁,然後話鋒一轉,“既然如此,咱們為什麼不考他們點有用的東西呢?”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裡帶著一股蠱惑人心的力量:“咱們把科舉分成兩部分。第一部分,還考四書五經,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讓他們沒話說。這叫‘明經科’!”
“但想要當官,光會背書不行!必須參加第二部分的考試!”
朱元璋的眼神動了動,追問道:“第二部分,考什麼?”
“考實務!”朱剩的聲音陡然拔高,“增設‘格物科’!想當戶部的官,就得考算學,連賬本都算不明白,怎麼管錢糧?想當工部的官,就得考營造水利,連圖紙都看不懂,怎麼興修大工?想當地方官,就得懂農桑,知道怎麼讓老百姓打更多的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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