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親筆信,由張玉親自護送,以八百裡加急的速度,跨越千裡,最終送到了朱剩的麵前。
彼時,朱剩正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張新打的太師椅上,監督著李三和吳通帶著一群“技術學院”的新學員,搗鼓一個巨大的木製水車。
陽光下,張玉一身戎裝,麵容肅穆,雙手捧著那封薄薄的信,一步步走到朱剩麵前。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帶著一種極其複雜的表情,既有作為武將的屈辱,又有一絲……求道者般的虔誠。
他深吸一口氣,單膝跪地,將信高高舉過頭頂。
“臨淮王殿下,此乃我家王爺親筆,請殿下過目。”
他的聲音,沉凝如鐵,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
獨眼龍胖子、林風,還有那些剛被收留的“奇人異士”們,全都停下了手裡的活,好奇地望了過來。
燕王朱棣,那是何等人物?北平的塞上霸主,大明最能打的藩王!他會給自家王爺寫信?
朱剩懶洋洋地瞥了張玉一眼,慢悠悠地伸出手,接過信,撕開封口。
信紙展開,那八個沉凝如山的大字,瞬間映入眼簾——“願為弟子,懇請賜教。”
周圍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笑聲,猛地從朱剩的喉嚨裡噴了出來!
他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手裡的太師椅被他晃得嘎吱作響,仿佛隨時都要散架。
他一邊笑,一邊將那張信紙隨手揉成一團,對著眾人揚了揚。
“哈哈!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
朱剩站起身,一巴掌拍在張玉那僵硬的肩膀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張將軍,你家王爺……我那五弟,什麼時候也學會說笑話了?還拜師?他想學什麼?學我怎麼氣叔父,還是學我怎麼花錢?”
“嗡!”
這話一出,全場嘩然!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傻子似的眼神看著朱剩,又用一種見了鬼的眼神看著張玉。
臨淮王……他竟然把燕王的親筆信給揉了?還當眾嘲笑燕王?
他瘋了嗎?!
張玉那張古銅色的臉,“唰”的一下,漲成了豬肝色!
他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往腦門上湧!
奇恥大辱!
這簡直是把燕王府的臉,和他張玉的臉,一起扔在地上,還狠狠地踩上了幾腳!
他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一股血腥味在口中彌漫。身為沙場宿將,他何曾受過這等羞辱?若不是出發前燕王再三叮囑,他此刻已經拔刀相向!
“臨淮王……”張玉咬著牙,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我家王爺,是誠心實意的!”
“誠心?”朱剩臉上的笑容一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玩世不恭的戲謔。
他踱著步子,走到張玉麵前,彎下腰,用那團紙球,輕輕拍了拍張玉的臉頰,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張將軍,你回去告訴你家王爺。這天下,想當我朱剩學生的人多了去了,他朱棣,算老幾?”
……
張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片工地的。
他隻記得,周圍那些工匠、學員,甚至是他自己帶來的士兵,看他的眼神裡都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他感覺自己的脊梁骨,像是被人抽走了。
是夜,張玉的營帳內,燈火通明。
他正準備寫一封夾雜著屈辱和憤怒的密信,向朱棣稟報今日之事,帳篷的門簾卻被一隻手掀開了。
朱剩提著一壺酒,兩個小菜,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張大哥,一個人喝悶酒呢?”
張玉猛地抬頭,眼中殺機一閃,但隨即又黯淡下去,隻是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哎呀,彆這麼大火氣嘛。”朱剩自來熟地坐下,把酒菜放在桌上,自顧自地倒了兩杯酒。
“今天白天的事,是兄弟不對,給你賠個不是。”說著,他端起一杯酒,一飲而儘。
張玉依舊不為所動,隻是冷哼一聲。
朱剩也不在意,放下酒杯,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張將軍,你知道我那五弟,為何要拜我為師嗎?”
張玉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