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的聖旨,比秦、晉二王的厚禮,來得還要快。
當那名司禮監的傳旨太監,手捧明黃卷軸,在一眾錦衣衛的簇擁下,前呼後擁地抵達浙江船廠時,看到的便是熱火朝天,卻又亂中有序的一幕。
朱剩正踩在一張高凳上,唾沫橫飛地給李三、吳通等一眾新老工匠,講解著一個全新水力鍛錘的草圖。他腳邊,獨眼龍胖子正拿著個小本本,奮筆疾書,把朱剩嘴裡蹦出來的每一個字都當成了金科玉律。
“聖旨到——!臨淮王朱剩接旨——!”
一聲尖細悠長的唱喏,如同在燒開的油鍋裡潑進了一瓢冷水,瞬間讓整個工地的喧囂為之一靜。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齊刷刷地轉頭,目光彙聚在那位趾高氣昂的太監身上。
傳旨太監姓王,是老朱身邊的老人了,最是懂得察言觀色,也最是看重規矩體統。他清了清嗓子,端著架子,等著臨淮王趕緊滾過來焚香跪拜。
然而,他等了半天,卻隻等到朱剩懶洋洋地從高凳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還順手在胖子那身嶄新的綢緞衣服上擦了擦。
“王公公,大老遠跑來,辛苦了。”朱剩打了個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模樣,“旨意就不用念了,叔父的意思我懂。這‘山長’我當了,謝主隆恩。”
說完,他竟是轉身就想走!
沒有香案!
沒有跪拜!
甚至連聖旨都懶得看一眼!
王公公那張保養得宜的臉,瞬間就綠了!他入宮幾十年,傳過的聖旨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上至國公侯爵,下至封疆大吏,哪個不是戰戰兢兢,三跪九叩?
何曾見過這等視皇權如無物的主兒?!
“臨淮王!”王公公的調門瞬間拔高了八度,尖得刺耳,“陛下天恩浩蕩,封你為‘大明皇家技術學院山長’,此乃曠世之榮!你……你竟敢如此輕慢!不跪不迎,成何體統!”
“跪?”朱剩停下腳步,回頭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王公公,我這學院裡,隻有先生和學生,沒有王爺和奴才。我若是跪了,以後我這學院裡的學生,是不是見了條狗都得磕頭?”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王公公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朱剩的手都在哆嗦。
“是不是強詞奪理,公公說了不算。”朱剩的笑容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容置疑的淡漠。
他走到王公公麵前,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正好公公來了,也省得我再派人回京。本山長有幾個條件,要向陛下稟明。”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學院之內,行學院之法。凡我院中之人,上至教習,下至雜役,皆不受朝廷律法管製,一切賞罰,由本山長一人而決!”
“轟!”
這話一出,王公公隻覺得腦子裡一聲炸響,差點當場昏過去!
不……不受朝廷律法管製?!這是要乾什麼?自立為王嗎?!
“第二!”朱剩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學院經費預算獨立,戶部不得插手。每年需要多少錢,我開單子,朝廷照給!所有產出盈餘,也歸學院所有,用戶部那幫賬房先生操心!”
“第三!”朱剩豎起第三根手指,聲音陡然轉冷,“凡朝廷派遣、或各藩王送來‘留學’之人,無論身份高低,入了我的門,就得守我的規矩!若有違逆,輕則鞭笞,重則……驅逐!天王老子來了,也彆想求情!”
“你……你……反了!你這是要反了!”王公公終於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衝擊,雙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指著朱剩,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朱剩卻懶得再理他,對著一旁的林風擺了擺手。
“送王公公回京。把我的話,一字不漏地帶給叔父。”
……
應天府,秦、晉、燕三座王府,氣氛壓抑得仿佛暴風雨前的海麵。
老朱那道“都給咱滾去浙江學”的口諭,像三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三位王爺的臉上。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秦王朱樉在書房裡暴跳如雷,將一隻前朝的青花瓷瓶“哐當”一聲砸了個粉碎。
“讓我們去給他朱剩當學生?他算個什麼東西!父皇這是要把我們的臉,扔在地上讓他踩啊!”
晉王朱棡的臉色也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死死攥著拳頭:“父皇的旨意,我們不敢不從。可若是真去了,以後在這應天府,我們兄弟還怎麼抬得起頭來?”
唯有燕王朱棣,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隻是那雙深邃的眸子裡,寒光閃爍。
去,是奇恥大辱。
不去,是抗旨不遵。
這是一個死局!
就在三人快被這股憋屈的怒火燒穿肺腑時,燕王朱棣忽然緩緩開口:“誰說,父皇讓我們‘親自’去了?”
朱樉和朱棡猛地一愣,齊齊看向他。
朱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父皇隻說讓我們去學,可沒說非得是我們自己去。既然是‘留學’,派個代表,合情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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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目光掃過兩個兄弟。
“我們人到了,禮數也儘了。至於能學到什麼,那就是朱剩他這個‘山長’的本事了!”
這番話,如醍醐灌頂,瞬間點醒了朱樉和朱棡!
對啊!
他們可以派腹去!
既遵了父皇的旨意,又保全了自己的顏麵!還能順便把朱剩那邊的技術,學個底朝天!
一石三鳥!
“他娘的!還是老四你腦子快!”朱樉一拍大腿,臉上的怒容瞬間轉為奸計得逞的獰笑,“就這麼辦!來人!把本王的管家給老子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