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肆虐整夜的暴雨終於漸歇,化作淅淅瀝瀝的冷雨。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
整座臨安城浸泡在濕冷的死寂中,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在噩夢中屏息。
突然——
“咚——!!!”
“咚——!!!”
“咚——!!!”
低沉、渾厚、帶著無儘悲愴的喪鐘聲,如同來自九幽的歎息,驟然撕裂了黎明前的死寂!
一聲接一聲,從城西那座巍峨如山的秦王府邸傳出,穿透濕冷的空氣,狠狠撞進臨安城每一個角落!
“嗚——嗚——嗚——!”
緊接著,是低沉嗚咽的號角!
那是葉家軍獨有的哀樂!
蒼涼、悲壯,如同受傷巨獸的嗚咽!
“嘩啦——!”
無數臨街的窗戶被猛地推開!
一張張睡眼惺忪、驚疑不定的臉探了出來。
“喪鐘?!”
“秦王府的方向?!”
“天爺!這……這是……”
短暫的死寂後,是山崩海嘯般的嘩然!
“秦王……秦王薨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老王爺昨日還……”
“是真的!你看!秦王府掛白了!!”
無數目光投向城西!
隻見那座象征著大乾軍魂的府邸,巍峨的朱漆大門上,已然懸起巨大的素白燈籠!門楣上,黑底金字的“秦王府”三字的牌匾,披上了刺目的白綾!
府牆之上,密密麻麻的白色幡旗如同招魂的旌旗!
“噗通——!”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儒生,猛地跪倒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朝著秦王府方向,重重叩首,老淚縱橫:“秦王……老王爺啊!您……您怎麼就走了啊!邊關的百姓……還等著您去守護啊!”
“老王爺……!”一個曾在邊關行商的漢子,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嵌進肉裡,淚如雨下,
“那年金狗屠城,若不是您率軍及時趕到,我們一家老小……早就成了枯骨啊!”
“嗚嗚……秦王爺爺……”街角的乞兒,茫然地望著白幡,也跟著嚎啕大哭。
他們不懂什麼軍國大事,隻知道那個偶爾路過、會扔給他們熱騰騰包子的威嚴老人……再也不會出現了。
悲傷如同瘟疫般蔓延!
茶樓酒肆,街頭巷尾,無數百姓自發地湧上街頭,朝著秦王府的方向,默默垂淚,低聲啜泣。
小販收起了攤子,店鋪掛上了素布,連最熱鬨的瓦肆勾欄,也熄了燈火,停了絲竹。
整座臨安城,仿佛瞬間被抽走了魂魄,陷入一片肅穆的悲慟之中。
“秦王……真的走了?”一個年輕的士子,站在書齋窗前,望著滿城白幡,眼神複雜。
他曾因秦王壓製文官而憤懣,可此刻……心頭卻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某種堅實的依靠。
“這大乾的天……怕是要變了……”
天色微明,冷雨未停。
通往秦王府的朱雀大街上,車馬如龍,冠蓋雲集!
三公九侯,文武百官,無論真心假意,皆奉旨或聞訊而來,為這位大乾軍神……送行!
寧國公周金玉身著深紫色蟒袍,麵色沉痛,眼神卻複雜難明。
下車時,腳步踉蹌,被管家攙扶。
他望著那高懸的白幡,心中翻江倒海。
葉嘯天……你終於死了!
壓在我周家頭頂的大山……倒了!狂喜如毒蛇噬心!
可當他目光觸及靈堂方向,腦中閃過當年邊關血戰,葉嘯天單槍匹馬救他於亂軍之中的畫麵……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與……敬意,不受控製地湧上心頭!
他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隻剩下一片沉痛與哀戚。
罷了……人死為大!
今日……老夫便送你一程!
鄭國公呂蒙,三公之首,勳貴領袖。
他須發皆白,麵容清臒臒,手持龍頭拐杖,步履沉穩。
他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喜怒。
隻在踏入府門時,望著那“秦王府”三字牌匾,幾不可察地微微一歎。
擎天柱折……大乾……危矣!
宋國公韓琦,身形魁梧,麵色黝黑。
他紅著眼眶,下馬時一個趔趄,幾乎摔倒!老帥!您……您怎麼就走了?!邊關將士……還等著您帶他們殺金狗啊!
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刺破掌心,鮮血混著雨水滴落。